一進門僕婦奴才們就魚涌一般的端着手盆和方帕來隨同着進了偏院的廂房。
這裏是李成蹊每日回來換衣服的地方。
沒辦法,日日風塵僕僕的回來總不能這樣髒兮兮的就去抱媳婦兒。
媳婦不嫌棄,可他卻不能不注意。
這都要怪他安排完工作就跑路了的老爹。
自打來了清門縣,他那位老父親就像一位嚴厲的師傅的一樣,白日裏讓他去工部分部司去查驗木材和糧草,還要去衙門去看幽州百姓的檔案和稅收情況。
白天如此,晚上自然也閒不下來,他必須按照要求每一日都寫一份摺子遞迴王府去,若有一日耽擱了,就從他的餉銀里扣。
對,他的餉銀每月都是發到府裏,不經過他的手,直接交到家裏賬房那,統歸他父親和母親管。
這老兩口就是看出了他爲了照顧媳婦衣食住行一定會盡心盡力辦事,所以才相出了這麼一個拿捏他的辦法。
江月盈倒是滿不在乎,還很暖心的和他說“從今以後我養你,我的嫁妝還帶出來了許多。”
聽得他熱淚盈眶,可他能用嗎,他幽王之後,堂堂世子爺會用女人的銀子?
天爺呀,什麼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算是領教了。
一掃政務上的情緒,帶着笑容,帶着包容邁進了芙蓉帳裏,卻發現小夫人嘟着嘴,可憐兮兮的抱着軟襟望着他。
“怎麼了?”
李成蹊雙手托住江月盈要埋下去的腦袋瓜,眼睛對着眼睛,心疼壞了。
剛要喊翠雲過來問話就被江月盈攔了下來。
李成蹊鄭重道:“那你說說今天又是怎麼了?”
江月盈擠出了一個酒窩,紅着臉。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丟了個人罷了。”
還以爲是什麼事兒,李成蹊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的娘子,自從被太醫診斷出喜脈後,他的心就成了瓷器做的似的,日日憂心忡忡,惶惶不安。
江月盈稍微皺一下眉頭,他就提心在口,坐臥難安。
好在他的小夫人次次都是虛驚一場,每回或糾結或難過一炷香便也過去了。
李成蹊搓暖了手,將人拉進了懷裏,可人不肯,不是耍小性兒而是真覺得丟了大人。
“無妨,你是我的妻子,即便丟了人誰又敢說什麼。”
江月盈搖頭,是沒外人敢說,可只一想到若是今天的事兒被她弟弟知道了,光江河的一個眼神就能給她看崩潰。
這是她從小落下的病根。
她這個弟弟別看和家裏人的關係都很好,那是現在。
從前她的叔伯,也就是江河的父親離世的時候,江河正經消沉了一段時間,對誰都是充滿了敵意的。
也就是那時候,江河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長成了一個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玉面殺神。
吊兒郎當和青春肆意那只是他的外表。
真要是涉及名譽和打仗的事情,他很是認真,比誰都上心那種。
也就是他剛上戰場那兩年吧,江月盈很不識趣的給他屋裏塞了幾個丫鬟,貌美如花的那種。
明白人看了都知道怎麼回事。
她這個當姐姐不也是爲了他的需求着想嗎。
怎想到被江河發現了以後直接帶着人殺到了府裏,當着所有人的面就敢質問她幾個意思。
也因爲這件事,姐弟倆鬧氣了許久。
好在江河心思都撲在了西北的事情上,江月盈過生辰的時候倆人雖然彼此也沒道歉,但也就冰釋前嫌了。
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事後祖父還找了她,說她婦人之見,不懂事,江河是朝廷重用的大將軍,仕途還未平穩,戰事還未解決,若是府裏府外養着通房外室的名號傳出去,聖上又怎麼會再重用他。
從那時候,江月盈就不敢給他院裏塞人了,也忘不了院子裏江河那殺氣騰騰的眼神。
如今一想起來,還是渾身打冷戰。
李成蹊抱着她的肩膀好生安慰,並且再三保證這件事絕對不會有人說出去。
江月盈歪頭:“夫君怎麼敢如此認定?”
李成蹊愣住。
就憑那姑娘當夜沒有脫口而出在賭坊裏的事情拿出來問他,這便算是守口如瓶了吧。
“江河現在人在涼州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即便是回來了,也說不住記不住那姑娘了,你想啊,咱們每天見過那麼多人,哪有功夫記住那麼多小老百姓的名字呀。
至於那個姑娘,就算是她對江河那小子念念不忘,可身份擺在那呢,怎麼有機會再攀上話呀。”
李成蹊這話又錯了。
江月盈沒好意思拆李成蹊的臺,主要是不忍心給自己家拆臺。
是、江河是和她鬧過彆扭沒錯,可她這個弟弟有多優秀她心裏清楚得很。
不僅是她,即便單拎出來燕京百姓,也會對江河讚不絕口。
她就是敢說出這樣的大話來。
百姓如此。
燕京的那些貴女就更不用說了,逢年過節一聽到江河可能要從西北趕回來,家家戶戶都要提前準備上訪的禮物。
自來只聽說男方送女方的,沒聽過女方上趕着給男方送的吧。
可她姑母家徹底反了。
每回姑母迎人送人都覺得很頭痛,只因她答應家裏,以後江河的婚事除了她有插手操辦的資格外,絕不會讓江河委屈自己娶一個他不喜歡的姑娘。
這是祖父祖母的意思,也是朝廷上下心裏清楚的不得了的事情。
孩子已經自小把自己奉獻給了朝廷,前胸後背上的傷都是他的軍功章。他們全家祖孫三代的男人的命都是大鄴的。
所以,其他的事情,譬如賜婚之類的,恕他們家難從命。
再後來,江河一走就走好些日子,姑母也沒有心情再和這些攀龍附鳳的人家嘮閒嗑打機鋒。
到了年紀的等不下去了的,只能不甘心的另相看旁的人家。
沒到年紀的人家一聽說江河可能要留在西北封地封王也不捨得女兒遠嫁,自此也就斷了心思。
哼,要她江月盈說,還是姑母看人看的準,這些人無非只是看上了那個身騎白馬、被百姓夾道歡迎的玉面將軍。
覺得這纔是真男人,這纔是大鄴有血性的男兒。
可要是讓她們跟着去西北風餐露宿,茹毛飲血,成天提心吊膽的在家裏等着丈夫回來,那是萬萬的不可能。
——所以,她們這些人在自家人眼裏是沒有資格跟在江河身邊的。
——所以,她就理所當然的以爲,天下的女子看見江河都會情難自禁,都會忘記自我。
可是,周歡這個人偏就和那些人不同,甚至,提起江河的時候,周歡臉上還有一絲絲的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