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成想這姑娘越大心思越重了。
平時說她懶,說她心大,那都是說說而已,其實她越是這樣,家裏人看着越高興。
如今整日愁眉苦臉的,吃了飯就往牀上一躺,一躺就躺到了下頓飯的時辰。
全家都看不下了。
朱五六直接找上了孫大壯,讓大壯給周歡做一副彈弓。
讓她跟着孫興旺幾個出去打獵去。
面對大自然,面對花花綠綠的大森林,在天然氧吧多吸幾口,不信她還這樣死氣沉沉的。
至於他們一家,也都休息一天。順帶給繡坊的,給喜刷刷的夥計們都放天假。
全體踏青。
郊外,家家戶戶帶着餐布相約樹下,林子裏一塊紅一塊綠,一塊粉一塊白。
金老太太繫着圍裙,準備支鍋,被周歡攔下。
“阿奶呀,咱不興在林子裏起火的啊,容易引起火災。”
俗話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那咋喫飯?”
“喏。”
順着周歡的指尖望去,一戶戶人家果真是沒有一家起火做飯的,都是一個包袱一個包袱攤開。
裏面有裝的麪點的,有裝臘肉的,有的一掀開蓋子是一碗雞蛋燜子的。
生菜,小白菜,小蔥伴着蒸好的茄子一裹,吭哧一口下去,富有層次的味道在舌尖散開。
一個字,香。
金老太太嚥了口吐沫,轉頭看向周歡,明白了,是她誤會了。
可他家啥也沒帶呀。
周歡轉身去自己樹下給包了一個飯包塞進了老太太手裏,還得偷摸告訴“這裏頭有香米,您慢點喫。”
老太太“噢喲”一聲,想說這可喫不起,怎麼現在就捨得打開了。
他們去縣城買米的時候多難吶。
都忘不了那興奮和疲憊同時縈繞心頭的感覺。
這不前幾日剛開了村民會嗎。
以防萬一,未雨綢繆,他們得屯糧。
老孫頭說了,他們逃難都過來了,屯糧這點事兒不在話下,所以呀,原先松樹村過來的都客氣客氣,裏禮讓禮讓,把近免的地方留給桃花村的人。
他們這夥人,分成三小隊,去更遠一點的縣城買。
就這樣,金老太一家被分到了永寧縣的合心鎮。
咱就是說,沒有雪,路好走了,左右也是車輪子過去車輪子回來的,有啥難的。
整個頭巾遮陽就完事了。
可事實上,他們想法簡單了不是。
這幾天可是酷暑啊。
去的時候還好,熱了就歇歇,樹蔭下乘涼。
等回來時候呢?爲了多拉點糧食,他們一家得下來走。
這就毀了呀。
換上了夏天的單鞋,走在路上,石頭子硌的腳生疼,沒走多大會兒腳上就起泡了。
頭巾也溼噠噠的,乾脆不帶了。就這麼頂着日頭走。
誰也不敢停啊。
停下怕被人看見了問。
問你家爲啥要買這麼些糧食,你們買這麼些糧食有地方放嗎,吃不了咋整。
或者又問你家咋捨得花這些錢買糧,這得有上百斤吧。
無論怎麼回答,誰也不傻,看見這麼多的糧食都會蒙。
路上碰見幾個,老太太就說這不是他們一家的,是全村的,前兒村裏一直喫救濟糧來着。
救濟糧米太糙了,村裏孩子喫不慣,這都是給孩子的。
人家一聽,就樂了,啥家庭啊,孩子胃咋那麼嬌貴。
今年乾旱,沒有米咋的還不喫飯啦?和老太太直說吧,孩子不能這麼慣着,這麼慣着以後沒出息。
金老太太笑呵呵的送走了鄰村的老百姓。
回頭就啐了一聲。
還沒出息,她就沒好意思說,就他們桃花村裏,愛**米的這孩子最有出息,腦瓜十分聰明。
不過,這時候她都忍耐了。
反正到時候官家收米的時候哭的不是他們。
所以呀,金老太太一看周歡這嬌貴的現在就使喚家裏熬精米了,給她心疼壞了呀。
“你真是不知道過日子,真是不知道呀,你且等等呢,你說你現在喫完了再可買不着了。
到時候你就只能瞪着眼看別人家喫香的喝辣的,那會兒你苦不苦呀你。”
周歡一頓哄,哄說自己知道了,絕不會再浪費,就是這幾日心情不好,必須喫點好的才能開心起來。
“傻丫頭,好的不會讓招娣給你做,那丫頭什麼都是你帶起來的,你喫她幾口怎麼了。”
“那多麻煩,招娣也好不容易休息呢,阿奶你不知道前幾日給招娣累成什麼樣,晚上研究食譜,白天還要去後廚試菜,很是辛苦、
你都沒發現她頭髮都掉了不老少了,人比黃花瘦呢。”
“什麼、什麼花?啥花不瘦?花本來就是瘦的。”
別解釋了,解釋越多越亂,在解釋下去,手裏的飯包都涼透了。
低頭趕緊先把尖吃了,就這一口,最香了。
其實說起來,周歡也知道他們糧食現在不能隨便浪費,不過,比起金老太太說的,倒也沒那麼嚴重。
畢竟他們家裏頭的糧食其實已經遠高了別人家。
除了明面上村裏總賬支出來買米的錢,他們家還用自家銀子買了幾袋子的米。
只是這米銷路不好看,不能外傳。
要問朱五六這米是哪來的,朱五六隻能是悄悄告訴,“這是牢飯。”
說是牢飯,也不準確。
在官家眼裏,這是牢飯,但在牢頭獄卒眼裏,這就是良家的米,是他們手裏自己的米。
這件事,還得從朱五六一家分配到的榮源縣買糧說起。
那天,朱五六還有孫佩芳、周歡一齊被分配到了榮原縣,一是因爲朱五六被抓過,對那地方比較熟悉,二是他們家男丁少,·女人多,不易去更遠的縣城收糧。
再有一個,就是他給胡有山的單子做完了,他得去收錢。
“朱兄,朱兄,快請坐快請坐。”
邊上的力工被胡有山打發了走,胡有山請人入座後,很是痛快的拍了拍掌。
周歡頭一次見到真的拍拍手就能喊出來人的地方。
從前都是在電視裏見。
只見奴才們從簾外魚貫一樣的涌了出來,手裏拖着抹布和水盆,才聽胡有山道:“快洗洗手歇一歇,這麼大老遠過來的幹什麼,要是取錢只寫信告知我一聲就是了,難不成朱兄還怕我不認賬不成。”
朱五六笑呵呵的說不是怕,也就是順路的事兒。
他是真的不怕,他現在的靠山是誰呀,胡有山又不是不知道,給他膽子他敢嗎。
胡有山:“好,既然如此,朱兄也彆着急走了,在這裏歹過飯再回去吧。”
說着就要讓人上菜。
給周歡都看呆的。
敢情拍一下是讓下人進來,拍兩下是讓下人出去,拍三下,後廚就開始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