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e——”
“啊——嘔——”
大海上,在周歡高聲唱起“大概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聲接着一聲的海嘔聲。
是的,她的舅舅,還有跟過來走鏢的幾個叔伯都扒在了船邊上嘔吐呢。
幾個叔伯情有可原,沒在海上走過鏢,小漁船都沒坐過,這回直接上了大帆船,身體有些承受不住海上的風浪,腳底下都是軟呢。
吐完了回身靠在甲板上,擡頭望着一面一面吹滿的船帆,扒着船板子又是一聲“嘔——”
這裏頭,只有朱五六一個人是真的活該。
讓他輕點嘚瑟他不停,不是要給媳婦當護花使者,那一把油紙傘必須給媳婦遮的嚴嚴實實,而他自己,回來的時候被澆成了落湯雞,渾身上下的衣服緊緊的貼在身上。
硬生生把寬布袍子穿出了緊身衣的感覺。
他自己難受還不算,還得折騰喜寶。
喜寶得負責在船上的小廚房給大傢伙熬藥,別人都是暈船藥,就朱五六那一份得單獨做,裏面得加入祛風寒功效的。
幾個爐子同時起火,守在邊上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忙活的她海鮮渣滓都沒喝上。
孫佩芳更是着急的不行。
孩兒他爹身子胖,還是虛胖那種,夏天受不住熱,渾身還不樂意出汗,一着涼悶在身體裏的汗就發涼,人就愛染風寒。
現在更不用說了,澆了小半天的雨,人都燒成小火爐了,元寶和三兩想進來給爹冰冰手,那孫佩芳都不同意。
一個倒下去就完事,家裏不能再倒下去幾個。
傳染了可怎麼整。
這小房間悶熱的很,孫佩芳卻還得帶着口罩伺候着老頭子,渾身都溼溻溻的。
“咚咚咚——嫂子在嗎?”
“誰?”
孫佩芳沒走幾步怔住了腳,她現在也沒法見人,出了一身汗,丈夫又病着,隔着門和外男見面怎麼想都有些奇怪呢。
“大嫂,是我,宋明,我給朱大哥從樓下抱了點冰過來,給你房門口了,待會你取回去用布包上給朱大哥退燒用的。”
“啊,那個,多謝宋副衛,你看看,我們還讓你們跟着費心了。”
宋副衛滿不在乎,這都是啥事兒,他們行軍多少年了,啥事兒都遇見過,朱大哥這都算雞毛蒜皮的。
還告訴孫佩芳,不用擔心,喝了藥換身衣服好好睡一覺,兩天就好。
果真,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朱五路總算是清爽多了。
都能站在甲板上逗海鷗了。
那羣海鷗咬他手指頭一咬一個準。
給他咬的直往回縮縮手。
孫佩芳抱着膀子和周歡吐槽:“昨兒給人都燒迷糊了,夜裏胡言亂語的,給我也嚇的不輕,我都想自己摺紙人燒了給老祖宗送去了。
心裏惦記了不得了。
你再看看人現在,樂的跟個傻子似的,沒心沒肺。”
朱五六邊逗鳥邊回頭一笑,招呼孫佩芳:“媳婦你看,這大鳥真肥誒,早知道應該叫大旺給打幾個彈弓出來的。
這打下來吃了肯定香。”
周歡渾身一哆嗦,“我先回去了。”
說完打了個哈欠抱着膀子就往回走。
孤單的背影穿越過一片看日出的人潮當間,她對日出沒興趣,以前總出去露營,看過泰山上的日出日落,看過海南島上的朝雲和晚霞。
實話說,和這上面的差不多。
且心情很妙。
周歡嘆氣,你們看去吧,她就是個勞苦命,還得睡個回籠覺抓緊做奶酪棒去。
爭取別到地方掉鏈子,提前準備出來,後幾天都安心。
孫大壯看着木製的東西就很新奇,很喜歡問,刨根問底的問。
他摸着大帆船的桅杆,眼睛裏亮晶晶的,同舵手問道:“造這一艘船得多少錢啊,得用啥木頭啊。
這船絕了呀,不知是哪位大人設計出來的。”
同他說話的是爲老舵手了,號稱在這渤海灣就沒有幹得過他的。
聽孫大壯這麼問道咯咯咯就笑了。
誰畫的?這也不是畫出來的呀。
孫大壯瞪着眼:“不是畫出來的?那那位師傅也太厲害了,竟憑空就出來了這麼大的帆船。”
老舵手一笑,“不是畫出來了,是先用木材做一個簡單輕巧的船模,然後工匠們再根據那個船模拆開看,一點點摳出來的。
這些船都是清江坊造出來的,船模也都是工部官員做出來的,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兒。
一個人可做不出來。”
周歡蹲邊上聽的興致勃勃,又問了老舵手這船平時都停在那,這些船上的東西都是幹什麼用。
還有這船平時都走哪些航線,運送的都是什麼東西。
壓根沒注意到旁邊的孫大壯眼神一點點的灰暗了下去。
看來做大帆船賺錢的夢想是指定實現不了了。
擡頭看一眼船帆,哼一聲就走了。
不能賺錢娶媳婦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
他的時間不能浪費。
氣哄哄的下了樓,同朱五六擦肩而過還留下了一個委屈的表情。
“咋的了?”
小夥沒回答,徑直下了樓梯。
朱五六像個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不過也管不了這麼多,眼下他是過來找周歡的。
悄咪咪的衝大外甥女勾勾手。
眼神裏全是詞兒。
只見周歡又同掌舵人說了幾句,蹦蹦躂躂的就跟朱五六回了屋。
朱五六笑嘻嘻的,敲自家門還帶暗號的,暗號通過了裏面的人才給開門。
這是啥意思?幹了啥見不得人的事兒啊。
小鼻子一吸,杏眼一閃,“雞蛋?”
朱五六嘿嘿笑,衝她比劃了一個“噓”,“不是雞蛋,是茶葉蛋。”
鍋蓋子一掀開,一屋子的味兒。
鍋裏頭飄着五顆茶葉蛋,紅彤彤的裂開了縫。
“哪來的雞蛋啊?”
朱五六:“小點聲,這是你胡有山胡伯伯給攢的,放馬草裏帶過來的,沒幾個,就咱幾個能喫到。”
“那茶葉也是他給的?”
嗯吶,都是他給的,怕咱們路上跟着這些京城裏的人喫不慣,煮點茶葉蛋喫着香。
“快喫吧,趁熱喫纔好喫。喫完回去換衣裳,別讓人發現咯。”
朱五六先喫爲敬。
摸了摸稀罕的白蛋清,櫻桃小口就要咬下去。
“朱大哥!”
咣咣咣敲門聲傳來,給朱五六嚇了一跳,一顆雞蛋沒嘗着味,一口進了肚。
卡在了嗓子眼。
“咳咳咳咳咳咳——”
“誒呀媽呀孩兒他爹,你快喝口水順順。”
周歡姐幾個下意識把雞蛋護好了藏在袖子裏。
衝門口問道:“怎麼了,大德叔。”
孫興德站在門口乍一聽以爲闖了禍,怯生生回道:“沒啥,就是大壯心裏不得勁兒,尋思他就聽大哥的,想讓大哥去勸勸。”
朱五六臉憋的通紅,喝了好幾口水才順下去。
且一點回味的滋味都沒感受到。
氣的他張口就罵:“滾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