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坐騎是一對,那你說你們倆是什麼關係。
宋明的頭頂像是扣了一個大蒸籠,但是嘴裏卻覺得甜絲絲的,坐在馬上整個人飄飄欲仙。
……
七月二十五,籠罩了數日的陰霾終於撥雲開霧似的散開,取而代之的是一場細雨。
跟在行軍隊伍中的百姓仰着頭張着嘴,伸出舌頭,用雨水代替井水。
邊上的人攔不住,知道這是人性使然,便任由他們去了。
喜寶蹙着眉頭往下看,見勸說無果,正準備唉聲嘆氣的放下車簾,周歡的胭脂忽然出現在眼前嘶鳴了一聲。
喜寶下意識的往後倒。
周歡臉蛋湊過來笑嘻嘻說道:“咱們可帶了一些瀉藥?”
“帶了的。”
喜寶帶了兩個包袱,一個裝着換洗的衣物,一個裝着藥粉。
臨行前,她特意挑選了幾種草藥,都是行走在路上常備的,其中就有喫壞了東西或是水土不服便祕後需要排泄的。
當初爲了多帶些草藥,節省空間,喜寶將這些藥都磨成了藥粉,一包一包的分成了好幾大份。
一路上,大家暈船也好,食慾不振也罷,全靠喜寶的藥度過難關。
周歡一笑,“等到了地方先給這些人熬上幾碗,他們都是吃了觀音土的,身子沉着呢。”
“好。”
“姐姐,咱們什麼時候到?”
朱五六一張大臉也湊了過來,沖人招手道:“對呀,啥時候到啊,別路上再出點啥事,要不你也別騎馬了,進來坐着得了,這馬車裏有的是地方。”
周歡笑了笑。
現在進去大可不必了,順着她指尖的方向,朱五六就能看見,那懸掛在城門口的牌匾被雨水打的破敗不堪,但若細細辨認,依舊能看得出上面寫着的餘杭縣三個黑字。
這就到了?
這麼快?
“駕!”
周歡仰着頭,夾了夾馬肚子,碎髮跟着風飄揚了起來,趕回了最前頭。
朱五六還想和外甥女多說兩句話。
外甥女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給他氣完了。
扭頭就將心裏的彆扭衝孫佩芳吐槽:“瞧瞧,有了小馬駒忘了親舅舅,這回還會騎馬了,以後她要上哪更攔不住她了。”
“行了,女孩子會騎馬那叫英姿颯爽,你還背後講小話,怎麼這麼矯情。”
騎馬,自來都是男人們的技藝。
女人大多不會。
雖不會,但孫佩芳知道,多少姑娘心裏都羨慕着呢,都盼着能跟着個好師傅學一學。
學會騎馬了,你就能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再不用求人,再不用看見馬停在馬廄裏卻無能爲力。
是不是這麼回事?
且這還是小侯爺親自教的,那肯定動作都很是標準,很是安全。
朱五六在孫佩芳這沒尋到安慰,耷拉的腦袋靠在了三兩的肩膀上。
三兩各自小小,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出汗了也不好意思推走朱五六,知道表姐又傷了爹爹的心,他不能再給人推開。
此時,他就希望趕緊進村,趕緊見到滿哥,爹已經期盼滿哥一道了,見到了滿哥就不會再折騰他。
可你不說,老天爺就跟聽不見似的。
從進了餘杭縣開始,本以爲會第一個見到周滿,實則第一個見到的只是位副官。
理由是前線太忙,離不開人,他們負責帶路給人和糧領過去。
江河動作乾淨利落,將自己的隊伍和宋明的隊伍分成兩隊,自己的隊伍負責帶着朱家人和難民前往受災區安頓,接應李成蹊,宋明的隊伍則跟着副官繼續前行,將牛和糧食落實好。
就這樣,宋明是依依不捨得離開了周歡。
離開前還囑咐了好些話。
要她保終身子,要她又是就喊人,莫要逞強。
虎子聽了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鞭子抽在了宋明的馬屁股上,“揍你!”
馬蹄子一揚,踏着滿地的泥濘而去。
“特奶奶的,沒完沒了了他,家裏還有位正牌夫人呢,一路上寫信些的忘情,沒想到如今竟然公然勾搭小姑娘。
周姑娘放心,有我虎子在,他肯定碰不到你一根汗毛。”
周歡點點頭。
心裏想着:你在我纔不放心,這一路上你看着我和你家侯爺就跟看豬和白菜一樣。
你是不是怕我拱了你家侯爺?
你看我像豬不?
心裏想的,轉瞬即逝。
因爲看着後面的路,周歡已經沒有心情再去想這些個沒用。
餓殍千里是啥樣?
就是周歡眼前的這樣。
江河說從這裏開始一直到新安江口就是安民營了,這地方原本是有些草房的,但經過了幾天的暴雨,洪水,泥石流,房子都沒了,人也沒了許多。
眼看到的這些都是他們的救援小分隊找回來的,但餘杭縣的人遠不止這些,也就是說還有許多沒找到,或是根本找不到……
周歡又問他們手脖子上面繫着的五顏六色的繩子。
江河說,那是周滿想出來的辦法,周滿自到了這處,除了跟在李成蹊身邊做筆錄,其餘的時間都和張太醫住在一起。
這裏的難民的許多身上都帶着病。
這些繩子的顏色就代表他們病重的程度。
綠色的代表飢餓,是最晚發現的一批人,約莫有十幾天沒有進糧食了。
黃色的代表身上有些輕症的風寒,每日就在固定的帳篷前領藥。
……還有比較嚴重的就是這些手上帶着白繩的人,這些人身上的病都是長年累月攢下的,只能緩解,不能根治,如今又沒法進食滋補,身體各方面都比不過綠色和黃色的。
“這是小滿想出來的辦法?”
江河疲憊的笑了笑。
“是啊,他說當初你就是在家裏這樣使喚他分藥材的,他不過是將你的方法換了個方式用在了這些難民身上。”
“他淨胡說,我、我何時使喚過他。”
江河挑了挑眉。
這麼沒有?呵呵。他纔不信。
“那邊就是周滿呆的地方。”
“哪?”周歡踩着馬踏直起身子,脖子都快抻上天了。
人影太多,光看背影根本分不出來哪個是周滿啊,這麼多人在旁邊呢,她也不能靈魂出竅和233對話呀。
“小滿——”
乾脆,來個簡單粗暴的。
“小滿——”
在人山人海的布衣之中,在綿綿細雨陣陣打落在周歡心中的時候,隱隱約約,遠處的一個消瘦挺拔的身影忽然從人堆裏站了起來。
急切的看向了四周,帶着追尋的目光朝着周歡的方向打來。
“阿姐?”
……
“阿姐!”
“小滿!”
江河扶額嗤笑一聲,託着人的胳膊,“你、哎呀你慢點,着什麼急,仔細摔着了。”
不止周歡着急,全家人都是個急性子。
朱五六看見小夥子衝這邊跑來,哪還管難民會不會搶他們的東西,帶頭第一個下了車,點着腳從人堆裏穿梭過去。
對,點着腳,地上密密麻麻好多人呢,得注意別踩着人家。
“滿那——舅在這呢。”
一回頭,很是嫌棄。
俺們自家人出來就算了,孫大壯他們幾個跟着出來湊什麼熱鬧,不好好看車上東西就出來,是不是傻。
孫大壯熱淚盈眶。
他也不想,但情緒到了,控制不住啊。
同時,手和腳也控制不住,比誰跑的都快,小滿就這麼毫無防備的撞進了他的臂彎裏,肌肉線條分明的兩隻胳膊一瞬間就將小滿託舉了起來。
哈哈笑道:“這小子,長高了,也沉了,我都快抱不動了!”
朱五六在邊上着急的轉圈圈。
“你撒手,你撒手,你別給我家孩子再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