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後拿出了懷裏一直揣着的香囊,說是香囊,其實這裏面哪有香料啊。
他們和其他的百姓不同,得日日守在這村裏頭,這地方哪有香料鋪子?
這裏面是姑娘的一小捋頭髮,姑娘說是香料,周滿表面應下了,其實拿回來了就偷偷打開看過了。
別誤會,不是巫術。
這裏面滿滿當當的就是姑娘單純的喜歡。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身體上的東西都尤爲珍貴,特別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身上的。
而張毓秀悄悄的把頭髮藏在了這裏,周滿若是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那他才真是個書呆子。
第一次見這姑娘的時候,周滿正在暴雨天裏幫世子爺推車。
一行人堵在路上,車輪陷在了泥濘裏,馬又是幹拉不動地方,他沒了辦法想起了家裏逃難時候的土辦法,喊了一幫人下馬推車,很是有效果。
但他也因此摔了一跤,在泥坑裏趴了個狗喫屎,站起身的時候一臉的泥。
是一位姑娘,舉着傘替他遮風擋雨。
是一位姑娘,拿着手帕笑吟吟的說“這個給你”。???.
那時候的傻小子腦袋裏什麼也沒想,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凝結成了水滴,只有鼻子能聞到手帕的芳香。
後來,傻小子在張太醫的介紹下,結實了這位姑娘。
姑娘一身翠綠色的花裙,膚如凝脂,美麗動人。
她的美和姐姐的不一樣,姐姐的美,美的明目張膽,美的像薔薇,好看,但具有攻擊性。
可姑娘的美不一樣,姑娘的美像是三月裏的油菜花,美的像是林邊的清風。
跟她呆在一起,傻小子無時無刻不覺得是舒適寧靜的。
還有姑娘的笑。
姑娘總是喜歡衝他笑,喜歡一邊笑他,一邊甜滋滋的叫他“小滿”。
從那時候起,傻小子就知道了,他的心口裏,不止有姐姐,不止有舅舅家舅母、弟弟妹妹,還有一個她。
可是不行啊,他現在還只是一介草民,他們的身份……讓周滿不敢再去瞎想。
他自己不敢瞎想,也不敢有意的讓姑娘瞎想。
他只能對自己說:周滿,若你有朝一日廟堂高中,她還未嫁,你便可八擡大轎,明媒正娶,許她一世無憂。
可若你註定潦草一生,沒那命途,便該放手人去,讓她另尋佳偶。
這,纔是一個男人該做的。
也許,愛,就是剋制吧。
周滿將香囊輕輕的收回懷中,仰頭靠在了書摞子上。
爲何他如此年紀就遇見了這般勾人魂攝之事,而他阿姐,已經過了及笄的歲數,卻……
若是姐姐早覓得良偶該多好,那他便可同姐姐說說心裏話,以姐姐的聰明才智定能給他紓解困惑。
“裏面有人嗎?”
周滿正尋思着,忽然聽見了外頭有人說話。
待走近掀開門簾,只見江河頂着惺忪的眼睛迷茫的看向屋內。
“就你自己?”
周滿一時未來得及反應,只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江河說道:“你家裏人都去哪了?”
“竟是如此。”江河喉嚨一動,“你阿姐也出去忙了?她最近在忙什麼?”
周滿嘆了口氣。
他也想知道阿姐在忙什麼,可姐弟相處這麼久,他始終跟不上他阿姐的腳步。
擡頭見江河還站在面前,絲毫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周滿客氣的說道:“侯爺有事找姐姐?若不然侯爺進來等等,或者是什麼事也可以告訴小民,等小民的姐姐回來了小民代爲轉告。”
代爲轉告麼?
江河思忖了一笑,忽的輕笑了出來。
本也米什麼話說,就是這兩天他在山中,一直也沒下來,下來的第一件是就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朱家的營帳門口。
至於說什麼,幹什麼,他完全沒有想好。
“無事,既然不在我就先回去了,左右咱們離的也近。”
周滿:“那,小民就不送侯爺了。”
“好,你快回去休息吧,前一陣也辛苦你了。”
周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侯爺折煞小民了,小民不辛苦的。”
——
江河不知道的是,他下了山,周歡卻上了山。
且還不是一個人上去的。
朱五六,王胖,大德子都跟着上來了,每個人身上都揹着一捆子柴火。
幾個人一邊爬,朱五六一邊問道:“歡兒啊,咱們背這些東西山上,真的能賣出去嗎?這大熱天的,誰買柴火呀。”
周歡信誓旦旦,“放心吧,指定有人買。”
朱五六抹了一把汗,難得直起腰在半路上休息了一下,往前一瞅說道:“這不是人家的茶山嗎,咱們來這幹啥呀?”
周歡也停住腳,推了王胖一把,又拉扯着朱五六繼續往前走。
“您不是說上回有人跟您嘚瑟說他們這有絲綢,有茶葉,能賺不少銀子的嗎。那他們賺茶葉的錢,咱們就賺他們的錢。”
“什麼?”朱五六覺得自己聽的是天方夜譚,光靠幾捆子柴火就能賺錢了?
周歡:“您就放心吧,眼下這四處都是水災,能像咱們這樣能坎到的好柴火可不多了,一會兒咱們一定會賺的盆滿鉢滿的。”
前頭的大德子也扭頭說:“是啊,大哥,你就信歡兒的話吧,別人家的柴火賣不出去我信,但咱歡兒可是福娃,她的柴火肯定有人買,說不定還得高價買呢。”
周歡一樂。
這話就算是被孫興德給說對了。
她周歡不但要賣,還不能賣便宜咯。
得把辛苦錢賺回來纔是。
可朱五六一聽慌了神,拉住周歡勸說道:“你可別亂開價呀,這是災區,百姓都窮着呢,咱們不能坑人家的錢。”
“舅舅你怎麼說話呢?!”周歡抱着手臂哼哧了一聲,“我周歡是那樣的人嗎,我要賺誰的錢,怎麼賺,賺多少待會你就知道了,現在,別下尋思了,趕快走,一會事兒辦不成,我們可賴你呀!”
說完人扭頭就走,不給朱五六反駁的機會。
朱五六揹着柴火,本就出了一身的臭汗,此刻又被人噎的說不出話來。
一路上直嘆氣,一直嘆到了茶園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