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家父漢高祖 >第627章 采苓
    “你在說什麼?!”

    在那儒生開口之後,當即就有人發出了一聲暴呵。

    衆人轉過頭,就看到一個老者顫顫巍巍的朝着他們的方向跑了過來,沒錯,是跑着過來的,這老頭年紀也不小,不過並沒有像浮丘伯那樣拄柺杖,很難想象,他這個年紀的人居然能以這般速度狂奔而來,而他所衝鋒的方向,正是剛剛訓斥浮丘伯的那人所在的方向。

    這人大家都認識,他是浮丘伯的得意門生。

    浮丘伯教導弟子的本事顯然是不如他老師的,還有一點,那就是他教導弟子的本事也不如他的弟子。

    而這位弟子,指的就是這位怒氣衝衝的申培。

    申培公是浮丘伯所有弟子裏最爲有名的那一個,這位的學問造詣是浮丘伯諸多弟子裏最高的那一個,他跟着浮丘伯學詩,並且獨自開創了儒家的魯詩派這位的弟子目前超過了千餘人,浩浩蕩蕩的,不知多少人聽聞他的名聲,不遠千里的來跟他求學,而他這千餘弟子裏,有的在後來當上了三公,有的獨自開創了門派,有的當了郡守,最次的都是知名的學者。

    武帝時的御史大夫趙綰,郎中令王臧,太守孔安國等等都是他的弟子,他的弟子裏光是當大夫和郎的就有百餘人.

    他目前在太學的地位同樣很高,雖然他在浮丘伯面前唯唯諾諾的,可在其他人面前,那也是一個不容侵犯的儒家大佬了。

    可那位訓斥浮丘伯的人並不懼怕申培,哪怕是在對方迅速衝向自己的時候,依舊是怒目而視,不曾有半點的退卻。

    申培迅速衝到了對方的面前,伸出手就要掐住他的脖頸,而對方的弟子迅速出來擋在了中間,申培的弟子們也迅速出列,雙方對峙。

    這位訓斥浮丘伯的人,同樣也不是無名之輩。

    他叫蕭奮,漢初的《禮》,來自於高堂伯,而高堂伯將禮傳授給了蕭奮,蕭奮就是這一代的《禮》派領袖。

    浮丘伯是個《詩》派,兩人的派系是不同的。

    而作爲禮派,蕭奮他們是最注重這些禮法的,尤其是他們的師禮,家禮,朝禮等等,葬禮同樣也在他們的研究範圍內,當時的守孝三年,發喪一年,丁憂守靈等等都是他們的功勞,而在他們的口中,這些東西都是自古至今傳承下來的,他們說過去的國君們都是如此,將他們所擬定的禮的根源追溯到了堯舜禹的時代,認爲在那個時候,禮就已經得到了施行.他們甚至將追溯放在了周禮之前。

    這也給後來的禮派分裂留下了隱患,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在如今,他們還是齊心協力的,一個勁的追求禮,大概是當初叔孫通用禮敲開了大漢的門,給儒家留下了生存的希望,故而使得這一派越發的膨脹,認爲若是沒有他們的禮,儒家是不可能存活到如今,同時,他們還是罵叔孫通罵的最狠的那一個學派,他們認爲叔孫通雖然給皇帝講禮,可他的行爲不符合禮法,說他編造典故,奉承皇帝,多次改投門庭,服侍多個君王,沒有做臣子的節操,不能稱爲有禮。

    蕭奮的老師高堂伯和浮丘伯的關係還不錯,有過書信往來,也曾一同辯論過,蕭奮也是在他老師的舉薦下,纔來到太學擔任老師。

    申培看起來極爲憤怒,他罵道:“你若是想要尋死,何故要拉上這麼多人呢?”

    “我的老師好心想要救你,伱居然還敢羞辱他!連你的老師都不敢這麼無禮,你治的是什麼禮?!”

    蕭奮擡起頭來,不屑的回答道:“子曰:復禮!我所說的,是天下的根本,大漢以孝治理天下,如今卻要懲罰孝子,鼓勵天下人行不孝之事,這是違背禮法的行爲,有奸臣如晁錯,按着禮法應該夷滅他的三族!浮丘伯作爲大家,在這種禮崩樂壞的時候,不想着上書勸諫君王,卻要效仿那叔孫通,奉承獻媚,爲了保住自己的富貴,公然無視根本,這樣的行爲,難道不是小人之所爲嗎?”

    不少儒生不由得點着頭,都贊同蕭奮的言論。

    申培勃然大怒,下意識的就要拔劍。

    浮丘伯卻開口了,“申培生不要動手。”

    他並沒有因爲辱罵而憤怒,他只是平靜的看着衆人,說道:“禮自然是重要的,聖人通過禮法來讓天下人知道什麼是可以做的,什麼是不可以去做的,用禮來約束自己,讓自己能摒棄缺點,恪守本心這是禮的本質,禮並非是用來求名的,在要他人遵守禮法的時候,自己是不是要先遵守禮,並且達到一種境界呢?聖人也說了,先要喫飽飯,才能知道禮,當今廟堂提倡節葬,這難道是沒有道理的嗎?”

    “自各國戰亂,到了如今,貧苦者依舊不少,要引導百姓們去守禮,讓他們做個孝順的人,這沒有任何的問題,可是,得先讓他們喫飽飯啊.非要逼得家破人亡纔是禮嗎?禮有很多種,忠君是禮,安民是禮,仁愛是禮,何以用無謂繁雜的儀式來進行限制呢?你的老師高堂公在跟我通信的時候,就曾說起當今的情況.他說過去很多地方,百姓家裏喫不上飯,在家中老人年長之後,就送他們去野外等死實在乃不孝之大舉,如今天下富裕,百姓們能讓家裏雙親喫上肉這難道不是最大的禮嗎?”

    “你們不曾經歷過那段時日”

    “浮丘伯善辯!”

    “浮丘伯善辯!!”

    蕭奮看到周圍的幾個大儒和後生們有些動搖,就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直接打斷了浮丘伯的話,他大聲叫着,轉身就走,大概有三十餘人都跟上了他,一同離開,浮丘伯激動的拄着柺杖,朝着他們的方向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朝着他們掙扎着追趕,“我的話還不曾說完.勿要衝動!你們有性命之危啊.有性命之危啊.不可啊!!”

    申培猛地攔住了浮丘伯,雙手死死抓住老師的手臂,神色冷酷。

    “老師算了想要尋死的人,您又如何攔得住他們呢?”

    “不成,我得去將他們勸回來.他們還都年輕”

    申培只是緊緊的拉着老師,不讓他走,浮丘伯不安的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無力的長嘆了一聲。

    “老師,您不知道,這幾個人,完全就是憑藉着守孝得到名聲,才進入太學的.他還四處宣揚自己的思想,跟很多大臣結交,爲他們揚名晁錯的法令,直接砸了他們的飯碗,他們當然是不幹的這類的人,死不足惜!!!”

    聽到申培的話,浮丘伯的眼裏卻滿是悲傷。

    “我管教不力管教不力啊.”

    浮丘伯的言論很快就在太學內被傳的沸沸揚揚的,而這言論,當然是經過了某人的潤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