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倒是想明白了爲何秦婆子多次篩選都還能留下來,畢竟有人撐腰,她就是想走都不一定能走的了。
“穆管家也是個忠心的,”白芷又是一聲冷哼,眸中盡是嘲諷之意,“我這才知道他家的宅子不比他那表姑的小,出入內外具是有人服侍,我倒不知道他這日子過的這樣好。”
“若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賺的錢,我一句話也不多說。可他不說在清陽鎮的這處宅子,光是在前朝舊都,就有好些個鋪面宅邸。那可是舊都城啊,平常官宦都買不到一個小院落的地方,他一個下人,何德何能有這些家業?”
白芷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恨恨地說:“我又查了那些宅院店鋪,你可知,那些店面都是誰的?”
京墨心頭微動,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不會是...夫人的?”
“是也不是,準確說,是那個‘好親戚’先用下三濫的手端拿走了,再落到穆管家手裏的。”白芷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裏的激動,重新恢復了往日大小姐的氣派,“我怎麼忘了呢,母親嫁入我們白家,對那穆氏一族來說就是外人了。那穆管家自然也不會對她有多忠心的,畢竟自己的老主家發達了,哪裏還顧得上這個破落的小小白府呢。”
京墨眉頭緊皺,覺出不對了。
白芷說到底是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就算再怎麼有能力,也不可能憑藉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查出這麼些事情來。況且還有些陳年舊事,不是當事人,哪裏會知道的這樣清楚?又是動用府衛,又是抓人,怎麼會不驚動夫人?
“小姐,這些事情都是你一個人查出來的?”
京墨猶豫許久,還是問出了聲,不算是異議,但也是想着給白芷提個醒。
“嗯,雖說費了好些事,但是起碼知道了穆管家背後的腌臢。”
白芷沒覺出不對,點了點頭,還有些疑惑。
“怎麼?你覺得這件事另有隱情?”
京墨點點頭又搖搖頭,勸道:“這件事順利的不像話,我是擔心有詐。”
“你是隻見着結果,這纔會覺得順利。當初我查的時候,可是費了許多事。府衛難調,我找了好久的機會,瞞着母親偷了家印,才能使喚府衛。”
白芷只覺得她多慮,不以爲然。
“小姐...”
“好了好了,我心裏有數的,你放心吧!”
京墨還想再說,白芷卻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我不會出差錯的!”
白芷越這樣說,京墨越覺得不安,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能說出什麼話來勸她。
“既然這件事情查的差不多了,待我確認了奉禾的身份,就去稟告母親,將這白府的蛀蟲從根子裏拔出去。”
白芷眼睛裏洋溢着自信的光芒,她篤定了這件事不會再有反轉。想象着奉禾被髮賣出去的情景,不由得勾起個笑來。
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一向是她堅定的左膀右臂的含心卻有些遲疑。
“可是小姐,咱們怎麼看奉禾的耳朵上有沒有疤痕啊?她平日裏梳的頭髮都是遮住了兩邊耳朵的,咱們總不好叫她撩起頭髮來。”
“怎麼不能?”
白芷胸有成竹。
“含心,你去將母親之前贈給我的那個耳釧取來,就是跟姐姐一對的那個。”
含心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小姐是說跟奉禾一樣的那一對…?”
白芷含笑點頭:“正是。”
“等明日去給母親請過安,就去請姐姐來跟我一聚。”
白芷吩咐了二人,又思量了半天有關奉禾和秦婆子的事情,這會兒倒覺得有些累了。
“你先下去吧,明日再來伺候。”
她揮揮手,示意京墨下去。
知道大概是自己剛剛的勸阻惹得白芷心裏有些不舒服了,京墨心裏嘆氣,面上卻不顯示。她行過禮,退了出去。
眼下這個時辰還早,京墨本想去找小蓮,又想起來這幾日忍冬天天呆在月出閣。自上次說過表小姐的事情,忍冬倒像是單方面對京墨和小蓮生出了嫌隙。面子上三人還是親密好友,私底下卻有些尷尬,見了面也沒什麼話說,其中又尤其以京墨與忍冬爲甚。
月出閣不是個好去處,廚房也是剛剛去過。京墨又不想回去,倒是有些不知該往那去的好了。
既然沒地方可去,京墨便乾脆在白府裏頭散起步來,預備着午時直接趕去廚房喫飯。
院子裏種的大都是些柳樹,柳條細長,樹蔭並不濃密。京墨雖走在樹下陰涼處,卻並沒有緩解多少熱意。
京墨逛着逛着,從後院便晃到了前院。
這會兒還不到午時最熱的時辰,一路上卻還是沒見到什麼人。京墨一個人樂的清閒,雖說熱,卻也舒坦。
前院有個湖,湖裏種着蓮花,有三兩個人在採蓮子。京墨對蓮子沒什麼愛好,見湖邊人多,本想轉身離開,腦海中卻浮現出進府那一日的情形。
“你瞧這池子!夏天來能採了滿滿一池子的蓮子。”
忍冬爽朗清脆的笑聲還回蕩在耳畔,京墨看着一池子的蓮花,倒是生出來好些感慨。
才短短半年時間,兩人就這樣生了隔閡。京墨也想學着才子佳人的模樣感慨句物是人非,但她畢竟不是。
怔怔看了許久,不知怎的,京墨一咬牙,一跺腳,也挽起了袖子來,準備去採蓮子。
太陽掛在頭頂,正是毒辣。湖中採蓮的幾個丫鬟許是受不了熱,收拾了東西,便要回去了。
“咦?你要來採蓮子?”
有個活潑外向些的丫鬟見京墨挽了袖子,有些驚訝:“你這個時候來採蓮子,又熱又累,倒不如等晚些時候再來。”
京墨沒想到那一行人會主動跟自己打招呼,有些尷尬:“啊、對,我就想着隨便採一些來喫,早來採了,就能早些喫。”
京墨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那幾個丫鬟性子好,有一個見她孤身一人前來,點點頭道。
“那你多注意點,別踩空了。”
這份來自陌生人的關心實在是暖人心,京墨感激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那我們走啦?”
那幾個丫鬟收拾完東西,簇擁着離開。京墨註釋着她們一行人離開,湖邊只剩下京墨一人。
直到她們的身影徹底消失,京墨才轉回身子,拎着裙子,沿着通往湖心亭的小路往湖中走。
蓮蓬青褐,蓮孔張開。京墨伸手拉過一個蓮蓬來,摘了下來,扔回石板路上,預備帶回去再剝出蓮子。
湖中蓮蓬極多,三三兩兩散佈在湖中。只是從湖心亭這條路上走,兩側的蓮蓬已經被採了大半。反倒是更遠處些的蓮蓬又大又圓,京墨猶豫片刻,左腿跨過矮矮的欄杆,右腳勾着地,努力去夠。
靠外些的兩個倒是順利摘下。眼見着不遠處有一個更大更飽滿的蓮蓬,京墨輕輕咬牙,下定決心要將它採下來。
指尖顫動,明明是夠到了,卻沒辦法完全掌握,京墨不斷的挪動腳掌,調整位置,想要完全將那蓮蓬控制住。
“小心!”
眼見着馬上要得手了,只聽一個男子焦急而又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
京墨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後背一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無法反抗的力氣向前一推。
她本就半個身子在外,這會兒又順勢被推,根本無法掙扎,眼睜睜地看着湖面離自己越來越近。
“噗通——”
一聲巨大的落水聲響起。
京墨不會水,掙扎着想要向上游去,湖面上卻是密密麻麻的蓮葉,找不到空隙。
她嗆了好幾口水,勉強鎮定下來,只感覺自己的胸腔都要炸裂。京墨試着抓住一節蓮莖,想要將自己拉起來,可是不行,根本沒有力氣帶動自己的身體。
會被淹死的!
京墨驚慌起來,再想要努力掙扎,卻已經渾身無力,眼睛也睜不開了。
不行,不能放棄…
努力想要保持清醒,京墨卻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什麼東西沉沉地墜着她的身體,將她的身體拉進湖底。
朦朧中,卻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義無反顧地靠近了京墨。
他遊向京墨,玉色的衣袍在水中翻飛,像是九天之上的神明。眼見距離越發的近了,京墨心裏也有了希冀,或許,真的有救了。
他伸出手來,像是要拉住京墨一樣,可是京墨實在是沒有力氣再擡起自己的任何一個部位。
京墨慌張的想要抓住什麼,將自己與天神的距離拉進。可是她沒有辦法,也沒有了力氣。天神也似乎是失去了力氣,停在那裏一動不動。
京墨只能看着那位天神離自己越來越遠。
意識已經渙散,京墨即使再怎樣掙扎,也無法再有半分能力對抗。
眼睛漸漸閉上,京墨無力地想。
算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