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戲明 >第91章 第91章【三諫不聽】
    文哥兒四位先生都翰林院,李東陽他們都是當面指點。

    眼瞅着文哥兒每天到院時間都挺準時,謝遷索『性』把他的旬考也免了,歹讓文哥兒擁有個完整的旬休日。

    對於自己小小年紀就要堅持上學這件事,文哥兒沒多少不滿,反而覺得翰林院特別玩。

    今科翰林院學習的庶吉士有二十人,除了錢福他們三個甲保送生外,挑上來的都是新晉進士之中的佼佼者。

    文哥兒看書遇到有點什麼不懂的,大多可以先找他們解決,實討論不出結來再去找謝遷他們。

    可以說是隨便走步就是個進士,連翰林院給翰林官和庶吉士們配的皁吏都是識字的。

    文哥兒這學上得特別開心,既不會受拘束,又有多有趣的人陪他玩兒。

    倒是丘濬曉他旬休日不用到處跑了,叫他跟着整理《大學衍義補》的摘要。

    這小子不是說應該學司馬光編《資治通鑑目錄》嗎?

    就學來了。

    人司馬光可不是自己個人編《資治通鑑》的,而是帶着家中子弟以及大批學生。

    丘濬見文哥兒臉拒絕,睨着文哥兒:“不是見天說要把我家當家,這會兒又不當了?”

    文哥兒沒到丘濬還能拿自己的話來堵他後路。

    唉,老丘學壞了!

    當初,老丘是多麼正經、多麼淳樸個人!

    文哥兒只能捏着鼻子幫丘濬打下手,他對裏頭程頤、朱熹、司馬光等人的發言着實不感興趣。

    偏這些人又是理學着作常客,看得出來他們把禮教滲透到社會的面面,試圖以此澄清世、教化天下。

    對這部分內容,文哥兒的建議是:刪掉,刪掉,統統刪掉!

    句都不要!

    丘濬臉皮抽了抽。

    立刻把這小子趕走。

    丘濬深吸口氣,讓自己忍住別罵人。

    這麼小的小孩兒,看不懂這些理學精髓也是正常的,他不和這小子計較!

    “爲什麼要刪掉?”丘濬追問。

    文哥兒見丘濬臉『色』臭臭的,看就丘濬自己對這些內容滿意。

    看看丘濬遇上這些內容每次都能洋洋灑灑寫個千字的點評了,這可是他的得意之筆!

    文哥兒說:“這些內容別處又不是沒有,我都別處看到幾回了。要是大夥打開您的書看,覺得您寫的又是老套,他們就不會往下看啦!”

    文哥兒說的是實話,如今大家都去研究理學,當世大儒也大多是理學名家,這些內容可以說是陳腔濫調都不爲過。

    更別提丘濬還補充大堆又長又臭的私人小作文。

    這些內容無異於給天下人寫個《思德守則》——

    首先闡明主旨:我們要當個有德的人。

    接着開始解釋:什麼是德?德會如何影響個人乃至於整個社會?我們應該如何提升所有人的德修養進而共同構建德社會?

    有理嗎?

    有理。

    有人看嗎?

    狗都不看!

    反正文哥兒看就要皺小眉頭,副臭不可聞的難受表情。

    丘濬卻固執地:“這是理學之根本,不管說過幾次都得繼續說,着書豈能味地求新求奇?”

    他任國子祭酒時最不滿的就是年輕人寫文章經常追求奇峻,個勁地用些不從哪個犄角旮旯淘換出來的奇詞怪典,度努力把這股子歪風邪氣掰正。

    見丘濬堅持己見,文哥兒怪里怪氣地“唉”了聲,搖頭晃腦地給丘濬背了《論語》:“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

    這是孔子個學生子游感慨的話,意思是你勸諫君主太頻繁,君主快會煩透你;你勸誡朋友太頻繁,朋友快會疏遠你。

    人和人之間還是要保持點距離,勸不就別勸啦!

    文哥兒似乎覺得光背《論語》還不夠,又接着背出另句和它相呼應的話來:“三諫而不,則逃之!”

    這是《禮記》裏的。

    大意是你屢次規勸君主他都不進去,你就可以跑路了。

    這樣你保住了小命,君主也沒人煩他了,對你,對君主也!

    丘濬:“…………”

    傢伙,這小子不是學《春秋》嗎?

    怎麼又讀《禮記》來了?

    要科舉般是五經之中選經專治,多人選了經便不必學另外四經。

    通學之才倒也不是沒有,像文哥兒他爹就是五經皆有涉獵。

    王華本經是《禮記》,可他《春秋》《易經》的造詣竟也不下於專治這經的人!

    難文哥兒這點像了他爹?

    至於文哥兒話裏話外說他不勸,丘濬也沒放心上。

    他要是勸的人,就不會經常和人拍桌子吵架了。

    丘濬哼:“你比對着我整理出來的內容編個目錄就了,話麼多做什麼。”他說完又教育文哥兒來,“俗話說‘貪多嚼不爛’,你平時泛讀各家文集也就罷了,五經到底治經還是得選。”

    文哥兒也科舉裏頭五經是選修的,謝遷早就仔細給他講過。

    由於學生可以自由選擇自己主治哪經,所以《詩》《易》《尚書》是最熱門的,《春秋》《禮記》每年的中舉人數都相對較少。

    比如每年會試錄取三百餘人,中治《詩經》的人般會破百!

    《易》和《尚書》通常也能有個七八十人。

    最後剩下小几十人才是學《禮記》和《春秋》。

    沒別的原因,就是《禮記》和《春秋》內容繁多,出題變化多端,考試難度太,中舉難度大,大家都不樂意學。

    算算字數就了,《禮記》差不多十萬字,《春秋》差不多二十萬字。

    另外三經滿打滿算也就三萬字封頂!

    字數多了意味着出題範圍大了幾倍!

    這種現象俗稱……字太多,懶得看。

    不是人人都能像王華他們麼變態的。

    像李東陽樣六歲就把《尚書》學通並且敢皇帝面前侃侃而談的更是少之又少!

    文哥兒:“先生讓我都看看,都看過了才選得出自己喜歡的。”

    丘濬文哥兒現還這麼小,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謝遷歹是個狀元,教人來還是挺靠譜的,用不着他來『操』心。

    夏天屋裏還是有點悶熱,文哥兒攛掇着大夥把丘濬的茶几蒲團搬到廊下,沒事就拉大夥坐外頭吹吹涼風。

    他還從李東陽家裏順來叢薄荷,沒事就摘把來泡薄荷飲子,感覺特別清涼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