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得許多本來想反駁的人都不敢吱聲了!
現在許多家中有女眷纏足的讀書人都勸家中女眷放足去了哩,要不然可能會叫他們背上不孝不慈的惡名,影響他們考功名當官的!
有些里長的文化水平有點低,給他們講大道理他們可能壓根聽不進去。聽了這種玄之又玄的“神童降世”“老天帶話”說法,他們卻是深信不疑。
聽說當今聖上都召見過這位小神童兩三回了。
這不,小神童向朝廷提出取暖安全問題,朝廷就直接發宣諭了!
這還不能表明當今聖上的態度嗎?
都說皇帝受命於天,連皇帝都認可了,他們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這些里長們聽了一肚子新鮮消息,又回去給自己管着的百來戶人家講了一遍,爲防底下的人不相信,他們又把神童降世之說講了出來。
不少農戶一年到頭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哪裏有機會聽說京師的新鮮事?登時被裏長們講得一愣一愣的。
雖不是家家戶戶都買得起外面的煤炭,可爐子家家戶戶都是會燒的,不少人都好好地記下了里長的話歸家去。
劉三石也是其中之一。
劉家三兄弟,老大叫大石,老二叫二石,他是老三,就叫三石,平時三兄弟相互扶持着過日子,咬緊牙關湊束脩把兒子送去讀書。
劉三石聽了滿肚子京師傳聞回到家,恰巧見到他妻子拿着長長的裹腳布在給女兒纏足。
女兒難過地正抽噎着。
劉三石臉色一變,上前奪走了妻子手裏的裹腳布,嘴裏說道:“以後不能給女兒纏了!”
劉三石妻子愣住:“爲什麼不纏了?二嫂都說了,說城裏的小娘子都會纏足,想把女兒嫁進城裏就得狠下心腸纔行。你可不能聽女兒哭幾聲就心軟啊!”
劉三石便把京師如今都在痛罵“金蓮癖”的事給妻子講了。
別覺得這事兒和他們鄉下人沒關係,他們兒子要是考了功名,可是要去京師參加會試和殿試的!要是真考上了卻因爲這事兒影響了前程,豈不是白讀了那麼多年的書?
在女兒嫁進城和兒子考功名之間該選哪個,那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反正腳大那麼一點又不是嫁不出去,當然是兒子的前程最重要。
隨着“檄書出地震來”之類的傳言伴隨着朝廷宣諭逐漸傳開,像劉三石這樣的人家不在少數。
當然,暗罵京師那小神童多管閒事的人家也不少,只是都不敢到京師去罵罷了。
臨近臘月,南京大雪紛飛。
文徵明正跟他父親的同僚、自己的書法老師李應禎圍爐夜話,他隨着李應禎苦練書法已經大半年了,一手字瞧着已有幾分端方清潤的神/韻。
如今李應禎在南京官署養老,根本沒什麼要緊公務要辦,也不必管官場上的迎來送往,平時無非是練練書法、指點指點學生。
今兒李應禎閒居家中,見文徵明特意過來相陪,不免笑着和文徵明聊起吳寬他們的來信:“匏庵收的這個學生可真是有趣,既寫得出《討‘金蓮癖’檄》那樣凌厲的文章,又寫得出《與父書》這樣逗趣的諧文,不知當他老師是會格外頭疼還是會格外開懷。”
沒錯,吳寬也把《與父書》給遠在南京的李應禎分享了一下。
文徵明聞言卻莫名想到了自己許久沒見的好友唐寅和祝允明。
自從認識了這樣兩個朋友,文徵明也時常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想來身邊有個這樣的親朋好友,大家都有着差不多的心情。
說起來,祝允明還是李應禎女婿來着。
文徵明正要接李應禎的話,就聽外頭有人砰砰砰地拍門。
作爲唯一在旁侍候的學生,文徵明自是第一時間起身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文徵明才把門打開,就看到外頭敲門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剛纔恰好想起來的祝允明、唐寅。
同行的還有唐寅的好友兼祝允明的弟子張靈。
這三個傢伙不知上哪喝了酒,瞧着都有點醉了。
要不怎麼祝允明這傢伙拍起岳父家門來都不知道拍輕點!
祝允明一看到自家岳父,酒總算醒了,忙上前向李應禎見禮。
李應禎道:“怎麼這麼晚過來?再晚一些都該夜禁了。”
有李應禎這麼一位長輩在,祝允明三人安安分分地圍爐坐下,與文徵明他們說起自己路上怎麼耽擱了。
都怪唐寅路上突然想喝酒,他們身上又沒帶夠錢,便學那些個賣唱的乞兒來了一曲《蓮花》討些酒錢去買酒喝。
許是大夥覺得這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天氣他們還在外頭賣力唱曲兒,紛紛爲他們這曲《蓮花》慷慨解囊,竟真的給他們湊夠了酒錢!
他們還是頭一回靠賣唱賺到錢來着,高興之下把錢全部拿去買了酒,尋了個野寺席地而坐,痛痛快快地喝了個盡興。
酒醒後他們才發現再不趕路天就要黑了,一路緊趕慢趕才進的應天府!
這不,可算是在夜禁前找着李應禎家門了。
文徵明:“………”
吳寬面對他那小神童學生可能會有的心情,他們現在切身體會到了!
你說你祝枝山都是三十出頭的人了,怎麼還和唐伯虎他們一起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