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戲明 >第161章(上哪開去)
    文哥兒玩了大半天,一點都不覺得累,臨走時還買了(薅了)人趙淵一畦碧油油的青菜,說要拿回去送給親朋好友。

    於是等他們回到長安街馬車也沒閒着,幫他載着菜一路送過去,甚至連劉健家和王恕家都得了一把。

    基本都是送到人家門房那兒,門房給不給送進去、送進去別人家又喫不喫,文哥兒是全然不管的。

    他覺得菜長得特別好,就送了,要是對方不喜歡也沒事,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

    到了丘濬家,文哥兒已經把菜都送得差不多了,親自抱着剩下的一大把跑進去找丘濬,儼然又是那“你的小可愛突然出現”的興高采烈模樣。

    丘濬瞧見文哥兒抱着一大把翠油油的青菜跑進來了,臉上的肉不由抽了抽。他說道:“現在到處都有青菜賣的時候,你大費周章帶這玩意回來做什麼?”

    大夥吃了一冬的鹹菜和白菜,冰雪消融後立刻就把菜種子撒了下去,有些菜長得快,如今都割兩茬了,市面上也逐漸多了些鮮亮的青翠蔬菜。這誰看了不得買回去喫幾頓?

    “這菜長得特別好!”文哥兒強調自己送的菜和外面賣的不一樣。

    這可是他親自在地裏挑的,顆顆都是他看準了才割下來,不得是那什麼“精選無污染有機綠色蔬菜”?

    文哥兒把菜抱到丘濬面前,叫丘濬仔細看看那葉子多綠,那杆子多嫩,外頭絕對沒有這麼新鮮好喫的青菜!是他,從城外帶回來的!

    爲了讓菜葉子不蔫掉,他一路上還很認真地給它們灑了好幾回水呢!

    整個過程神聖而認真,看着就像觀音菩薩灑楊枝甘露賜予世人幸運祥和!

    丘濬一語道破他的真實想法:“我看你路上無聊就是想拿水灑着玩。”

    文哥兒纔不會承認。來都來了,他又給丘濬吹噓了一通,說他今天挖了好多苜蓿去種(全然不提都是人趙淵鋤起來的),還去社學教村裏的小孩讀了《明日歌》(全然不提是他在外頭探頭探腦影響到他爹的狀元講座才被拎進去),甚至還紮了好大一個稻草人(全然不提他自己只負責遞稻草)。

    反正,他這一天干了老多事了!

    丘濬聽了半天,只覺得去社學是有用的。他說道:“那邊的社學如今怎麼樣了?”

    “還挺好的,里長很重視社學,去年才組織村裏人把社學翻修了。塾師爲人也很不錯,見了我爹一直跟他討教來着。”文哥兒覺得想把事情做好且還付諸行動的人都很棒。

    丘濬覺得文哥兒有點天真,塾師一直向王華討教未必就是真的想教好學生,說不準是覺得碰上了難得的好機會想結識王華這位狀元郎。

    要不怎麼劉健他們全都閉門謝客?還不是因爲他們不想以最惡意的角度去揣測登門的人,又不能不提防有的人確實就是想走捷徑。

    與其挨個琢磨、揣測過去,倒不如一概拒之門外,凡事公事公辦便好。

    只不過文哥兒還小,丘濬也沒與他講這諸多考慮,只說道:“那挺好的。”

    文哥兒道:“我聽爹說,別處的社學並不怎麼好,許多地方都已經荒廢了。”他對此很有些納悶,“我覺得社學挺好的,不僅能識字,還能學律法,怎麼很多地方不辦了?我聽人說,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這話丘濬是沒聽說過的,他咂摸了一會,覺得文哥兒這說得話糙理不糙。可不就是嗎?再窮也不能窮教育。

    何況朝廷並不窮。

    只是社學這事太過瑣細,且牽涉甚廣,許多地方官員連治下有多少人多少地都摸不清楚,更何況是讓他們維持那麼多社學的運轉。

    有時候朝廷要求嚴格些,他們便執行得認真些;朝廷要求一放鬆,他們便撒手不管了。

    丘濬幾十年沒出京師,對外頭的社學情況也不大清楚,比起具體的操作執行,他更擅長從宏觀上發表自己的觀點。

    他頗爲氣悶地說道:“除去兩京之外,十三道的社學大多荒廢了嗎?難怪我在《大學衍義補》裏提的關於社學的建議,劉希賢他們一概不討論。”

    丘濬給的建議其實很簡單,就是讓社學負責傳授並演習禮儀,定時挑選聰明機靈品行好的人來當“禮生”,誰家有紅白事就讓禮生前去主持,免得百姓只知道按照佛道兩教來辦事,忘記了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

    去年文哥兒看到這個的時候還說呢,紅白事禮儀怎麼演習,是練習拜堂還是練習出殯?

    氣得丘濬好幾天不想理他(結果還是理了)。

    反正丘濬還是想搞以禮治國那一套,從日常禮儀做起,力求從方方面面規範所有人的行爲。

    他構想的這“禮生”,聽着就類似於官方培訓出來的民間司儀,幫不太懂怎麼操持的老百姓主持婚禮以及喪禮。

    想法是挺好的,不過想想進社學的都是十五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就算學個幾年也是沒滿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他們說要去幫人主持紅白事,人家真的會讓他們進門嗎?

    文哥兒把自己的想法和老丘講了。

    劉閣老他們不討論這事兒,說不準不是因爲社學全荒廢了呢?

    文哥兒道:“我看可以每旬趁着小孩子不上課開個老年班,叫老人去當禮生,人德高望重的,說的話大家都愛聽。還有那些閒居家中的致仕官員、閒住官員,也邀他們在鄉里搞搞講座,他們當了那麼多年官,肯定什麼都懂的,合該發揮發揮餘熱!”

    所謂的閒住官員,就是被免職或者告病不去赴任、從此關起門來當起了家裏蹲的官員。

    像那莊定山、陳白沙,還有那個桑悅,都是幹着幹着覺得當官沒意思或者沒有上升空間,決定回家當個悠哉閒人去。

    提到這些人,丘濬也是很是不滿,覺得他們一天到晚沽名釣譽,根本不爲朝廷和百姓做貢獻(桑悅那種剛出仕就被人誤寫成退休年齡的可憐人除外)。

    文哥兒見丘濬有些意動,立刻又賣弄起他的養生小知識來,“其實人老了有點正經事可以做,有地方和人聊聊天,對他們自己身體也有好處。他們聽說朝廷沒有忘記他們,肯定也會很高興!”

    人越老就越怕孤單,怕獨處的時候覺得自己沒用處了,屬於孔聖人說的“老而不死是爲賊”。

    只要感覺自己還被需要着,對後輩還有着極大的用處,且還有許多人聽他們說話,他們走起路來怕是都會虎虎生風!

    文哥兒這麼一通鼓吹,竟是叫丘濬覺得這事兒全是好處。

    現在問題來了,社學都荒廢了,上哪開老年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