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戲明 >第 207 章 第 207 章
    傍晚,朱祐樘收穫一個泥巴堆裏的小太子。

    倒也不是很泥巴堆,因爲他用四堵牆把自己圍在裏頭了,看起來還對自己創立的矮牆帝國很是滿意。

    朱祐樘:“…………”

    他的內心時常在小神童過於靠譜和非常不靠譜之間掙扎徘徊。

    朱祐樘最終還是把兒子拎了起來,讓人把他帶去洗白白,免得張皇后瞧見只滿身泥的小豬崽。

    等到朱厚照洗得白嫩嫩香噴噴跑出來,朱祐樘很快得知文哥兒給他兒子留的功課。

    就,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說好的成語故事,怎麼突然拐彎拐到用人之道了?

    朱祐樘有點頭疼,倒不是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畢竟是一國之君,怎麼選拔人才他還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該怎麼講才能讓三歲大的兒子聽懂。

    三歲小孩學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點?

    朱祐樘理了理思路,仔細地給朱厚照講解起來:“文人有文試,武人有武舉,雜流也有專門的考試。具體行不行,組織相應的考試考校一二便知道了。”

    朱厚照問:“什麼是雜流?”

    朱祐樘道:“醫學生、天文生、回回生、譯子生這些都是雜流,他們會有專門的考試確定能不能授予官職。”

    朱厚照聽得半懂不懂,認真想了好一會才說出自己的理解:“要他們做什麼,就考什麼,對嗎?”

    朱祐樘沒想到朱厚照能明白到這種程度,微微訝異。他說道:“對,就是這樣。但是把人選出來後也只是開了個頭,還得定時派人去考覈他們做得怎麼樣,以此來確定他們是不是做好了分內的工作、決定給他們升遷還是把他們貶到別的地方去。”

    朱厚照只覺真是太麻煩了。

    他只是想建設自己的部族,居然要想這麼多事情,真的好難哦!

    “不容易!”

    朱厚照由衷感慨。

    小小的腦袋裏頭,有着多多的惆悵。

    朱祐樘聽三歲大的兒子這麼感慨,不由得想到自己登基後的種種遭遇。

    他剛登基時覺得劉吉人很好,後來才發現這人愛用些叫人瞧不上陰損手段,風評非常糟糕。他認真聽取每個朝臣的意見,卻還是時不時被他們噴得狗血淋頭,有時候甚至還會在做出決定後才發現自己信錯了人。

    他登基六年,現在也才二十四歲,仍是覺得自己還有許多事是不懂的,平時都認認真真請謝遷他們給自己講經筵。

    他兒子只是想想自己在岐山腳下建設周部族據地,就已經覺得困難重重,他這個一國之君想要建設好整個大明又談何容易?

    “是不容易。”

    這一刻,父子倆的心態幾乎同步了。

    朱祐樘覺得文哥兒教得好,這第一課選得也好,正是朱厚照身爲太子應該上的一課。有了這一課打底,日後太子不管做什麼都會想到需要先思後行、知人善用,而不是任人唯親或者莽撞行事。

    另一邊的文哥兒哪裏知道自己的教學獲得了太子家長髮自內心的好評,他算算時間,發現一旬才過半,他都快把《綿》教完了,真是愁人喲!

    學生太聰明瞭怎麼辦!提前開新課是不可能提前開新課的,只能多開展點互動課堂水水課時這樣。

    只可惜朱厚照還太小了,不然扔他一疊字帖,他自己練上半個時辰多棒!

    文哥兒在心裏掠過許多自家老師、自家老哥的做法,最後因爲太子才三歲也只能作罷。他到底不是他幾個老師那樣的壞大人,根本不忍心對一個實際年齡才兩歲出頭的孩子做出那樣的事。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就該好好玩兒纔對!

    文哥兒一時半會沒有新想法,想到自己挺久沒有動筆寫《飲食詩話》了,便攤開一張白紙,在上頭寫起了最近積攢起來的新想法。

    謝遷讓他把五經都讀一讀,《詩經》他也學了一遍。最近爲了教朱厚照這個學生,他又把《詩經》翻出來細細讀過了,只覺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同樣有着源遠流長的飲食文化!

    你看看人家《詩經》裏頭就已經有告訴大家每個月應該順時而食:“六月食鬱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爲此春酒,以介眉壽。”

    ——六月採摘新鮮可口的李子,七月煮秋葵和豆豆,八月應該收棗子,十月可以割稻子。等到天氣轉冷以後便拿收穫的稻子釀成春酒,開春時拿來祝願大家壽數綿長。

    這大半年的日子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至於《詩經》裏出現的食材、烹飪方法、用餐禮儀,那更是多不勝數,文哥兒憑藉着自己研讀《詩經》的經驗,深入總結了古時各地的人們喫什麼、怎麼做、怎麼喫這幾方面的內容,一篇色香味俱全的《食在》就寫好了。

    文哥兒對自己的發揮非常滿意,恨不得立刻去和老何探討一二,看看能不能搓一頓《詩經》宴。

    可惜詩人寫詩往往有誇張手段在裏面,有時候明明不怎麼好喫的,寫進詩裏都能誇得天花亂墜,文哥兒也不太確定做出來到底好不好喫。

    文哥兒把自己新鮮出爐的《食在》收了起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準備明兒再拿去給李東陽看,省得李東陽天天說他很久沒有交作業了。

    想他一個六歲小孩,又要習舉業,又要教太子,還要兼職寫書,他容易嗎?!

    文哥兒躺在牀上細數自己過的是什麼日子,震驚地發現自己不僅沒有過上自己理想中的日子,還成爲一個六歲的社畜!

    嘶!

    怎麼會這樣?!

    這很不應當!!

    文哥兒躺在牀上愁了一會,很快進入了夢鄉。

    翌日一早他早早起來洗漱完畢,用過早飯,正要跟着他爹出門,就看到他二哥王守儉纔剛施施然地起牀洗漱。

    “二哥!”文哥兒喊了一聲,跑過去很是羨慕地問,“你現在纔起來嗎?”

    王守儉慢騰騰地擦了把臉,疑惑地看着文哥兒說道:“我是昨晚睡早了纔會這麼早醒來。”

    要是換成平時,他當然是太陽昇起來後才起牀的,怎麼可能天沒亮就起來?

    文哥兒:?????

    這大抵有點不對勁!

    王守儉見文哥兒一臉的震驚,不由擡頭看了眼天色,頗爲同情地說道:“你天天都這麼早出門的麼?”

    文哥兒:“………………”

    可惡,肯定有哪裏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