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戲明 >第 245 章 第 245 章
    總的來說,??這次上元節觀燈還是挺順利的,就是馬尚書比較煎熬。

    因爲別人在寫馬屁詩的時候,他在聽兩個小孩嘀咕什麼“想養奶牛擠奶喝”,??根本沒法好好思考。

    好在大家都認爲他抱着太子觀燈勞苦功高,輪流獻詩的時候都直接略過了他,要不然他可能會順着兩小孩交流的內容脫口說出什麼“自己擠奶準更好喝”。

    別看他已經快七十了,身體可是硬朗得很的,??扛個奶糰子完全不是事兒。就是這小孩子吧,渾身上下都那麼軟乎,??真是讓他連動都不太敢動,生怕一不小心把太子給摔着了或者傷着了。

    馬文升簡直是如坐鍼氈地扛了太子一晚上。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次觀燈,馬文升才終於從被迫抱小孩的可怕遭遇解脫出來。

    不知是不是因爲小心翼翼扛了這麼久,放小太子下地時馬文升心裏還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文哥兒趁着馬文升愣神的功夫,湊朱厚照耳邊嘀咕了幾句,讓他要跟馬文升道謝,??說聲“馬尚書辛苦了”之類的,??這樣下次才能讓身材偉岸的馬尚書繼續扛你!

    你要是用完人就丟,??下次再讓人盡心扛你就難了!

    老天讓咱長了嘴,??就是方便我們講話的!

    說好話又不要錢,咱可着勁說,才能把老天送咱的這張老嘴巴給說回本!

    朱厚照聽了覺得極有道理,馬上又拉拉馬文升的衣袖,??跟馬文升道了個謝,??說多虧了他老人家抱起他來,??要不然他根本看不見燈!

    跟文哥兒混久了,朱厚照小嘴叭叭起來一點都不帶停的,??說得馬文升一愣一愣的,竟感覺自己當了一晚的抱崽工具人一點都不辛苦。

    只要是人就沒有不愛聽好話的,即使是馬文升這種看誰都不太順眼、經常捋起袖子瘋狂彈劾別人的人也一樣。

    文哥兒對朱厚照的自由發揮很是滿意,瞧瞧,只要多動動嘴巴,不就處得挺融洽的嗎?

    臨出宮時,朱祐樘本來想讓楊璽送文哥兒出宮,文哥兒給拒絕了,說自己跟着丘濬回去就好,他們兩家住得近,走到丘家差不多也就到他家了。

    朱祐樘聽聞這麼一說,也就沒再多言。

    等文哥兒和朱厚照約好明兒繼續通信、順利從加班的魔爪下脫身,赫然發現丘濬都快走遠了。他跑着追上丘濬,嘴裏埋怨道:“您怎麼不等等我?”

    丘濬瞅他一眼,問道:“陛下沒派人送你出宮?”

    文哥兒總覺着老丘在生悶氣,就是不知道在氣什麼。他如實回答:“本來要派的,我說跟您同路,給拒絕了。”

    丘濬聽文哥兒這麼說,神色才稍稍緩和。等到兩人走出宮門,他才問道:“你剛怎麼跑馬尚書那兒去了?”

    這小子第一次登東華門觀燈,丘濬本來擔心他什麼都不懂,還想讓他站到自己近前來。結果轉過頭一看,這小子已經跟太子跑馬文升那邊去了。

    雖說他們這些閣臣和六部尚書也沒隔多遠,可總歸是沒有站一塊。

    文哥兒聽了丘濬的話,不由警惕地往左右看了看,瞧見別人都沒和他們走一塊,他才和丘濬說起馬文升先看他的事。

    “我也沒得罪他,怎地他老是那麼看我?”文哥兒還覺得自己挺冤枉的,哼哼兩聲才說道,“我就想讓他來抱太子觀燈,有事兒幹了,就不會盯着我看了!”

    文哥兒一向是有仇當場報的人,這要是換成老丘或者劉健他們,他也不會慫恿朱厚照去霍霍對方。

    這不是馬文升先無緣無故那麼看他嗎!

    丘濬道:“我記得年初二那場宮宴你也在場?”

    文哥兒不明所以,奇怪地道:“對啊,有什麼不對嗎?”

    丘濬道:“你不記得當時馬尚書說過教育太子時應該‘元霄之鰲山、端午之龍舟不使之見’嗎?才過了這麼幾天陛下就改了主意,還破例把你也宣進宮來一起觀燈,怎麼看都是你牽的頭。”

    鰲山,也就是上元節用燈綵堆成的燈山,類似於整個燈會上最有看頭的花燈展示架,自宋朝起便很流行。

    南宋那會兒的皇帝還會讓人用小輦擡着他慢慢行走於鰲山之下,讓他可以盡情賞玩各式“山燈”,觀燈體驗可比站在城樓上欣賞要快活多了。

    有些會玩的皇帝還會命人在秋天收養蟋蟀,待到上元夜把它們放到山燈之中,屆時大夥一邊賞燈一邊聽着蟋蟀叫,彷彿真有種來到山野之中的樂趣。

    所以馬文升表示應該別讓太子觀賞這玩意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畢竟在他們看來這就是可能讓太子玩物喪志的玩意。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可是老丘寫的書都沒人記得,憑什麼馬文升的奏本他要記住!

    不要拿我的書舉例,謝謝。

    要是換成別人幹這種事,丘濬早和對方翻臉了。只不過文哥兒一天到晚都是這麼說話的,丘濬聽多了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再在意又能怎麼辦?誰還能有辦法讓他閉嘴不成?

    文哥兒也不是真把這事兒給忘記了,只不過是根本沒放在心上而已。在他看來就是來看個燈,哪有玩這麼大半個時辰就真能學壞的?

    沒想到馬文升居然把他自己的話記得牢牢的!

    想想這位馬尚書是反對太子觀燈的,剛纔卻在衆人的遊說下不得不全程抱着太子,文哥兒登時又樂了起來。

    看來馬尚書抱太子的時候應該遭受着來自身心的雙重煎熬。

    丘濬看着他那樂滋滋的模樣,不由說道:“知道自己得罪人了,你看起來還挺開心?”

    文哥兒道:“沒有的事,我纔沒有開心,就是覺得馬尚書涵養極佳,不僅沒有當場罵人,還抱了太子那麼久,真是個極有修養的人!”

    丘濬:“…………”

    明明這小子說的都是好話,聽起來怎麼就這麼怪?

    不過丘濬也不怕馬文升就是了,他當沒什麼實權的國子祭酒時都敢和劉吉他們對着幹,現在又怎麼會在意馬文升。

    “你悠着點,別真把人給得罪了,別忘了你現在還沒功名在身。”丘濬諄諄教誨。

    人家好歹是兵部尚書,真得罪狠了要把你擋在仕途之外還是很容易的。

    更別提這馬文升還一直想謀取吏部尚書之位來着,說不準等文哥兒入朝就是馬文升執掌吏部了。

    你小子還想不想升官了?

    文哥兒對此不甚在意,理所當然地說道:“那離我遠得很。”他才七歲,講什麼入朝不入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