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呂不煩自己的第一匹馬，呂不煩的少年心性有些發作，細心照顧起來。
“你喜歡這匹馬?還是喜歡……馬?”
呂不煩一擡頭，就見一個布衣長袍的中年男人坐在旁邊的草料堆上，神色淡然的看着自己。
“你是……”
“你的大師兄！”
呂不煩沉默一瞬，默默地在身後取出那柄短劍。
白野神色複雜的打量了一下那柄劍，撇了撇嘴：“有意義嗎？你既然知道我，就應該知道我是八境巔峯的大修士……”
“知道歸知道，該做的還是得做！和生死無關……”
白野微笑道：“放心，我不殺你！”
“我也不殺你，但是以後會……”
“無所謂，我只是好奇，幾位師父爲什麼會對你青眼有加?你只是一個再凡人不過的凡人。”
呂不煩坐在一隻木墩上雙手按着膝蓋上的短劍，開口答道：“活在人間做一個凡人，這沒什麼丟臉的！”
白野挑了挑眉：“兩界村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你的事情杜元師父和我說過，兩界村的由來明爺師父和我說了一些……大黑的事情沒人和我說，但大黑信我我也信他！老骷髏桃爺……不用說，我也知道他纔是兩界村的主心骨！”
“好個不用說，大黑此次出手聽說是因爲你開口勸說的?”
呂不煩搖了搖頭：“大黑有自己的意思，沒人能勸他！”
“老骷髏時日無多了……你知道嗎？”
呂不煩沉默一瞬，搖了搖頭：“你想說什麼?”
白野袖起手，看着馬廄裏這匹戰戰兢兢的黑馬，輕聲說道：“兩界村的存在其實是兩個天下的眼中釘肉中刺，這個我覺得你心裏應該有個判斷。”
白野看着呂不煩：“荒靈地裏面有什麼?”
呂不煩看着白野：“中土天下的叛修，妖族和鬼魅活屍的藏身之地……仙人唾棄的魔道中人！”
白野呵呵一笑：“那仙人呢？”
呂不煩思索良久……
白野搖了搖頭：“千萬年已逝……仙人早已化身人間界的保護神一般，高高在上俯視人間！你是不是也在年幼孤苦之時跪在神仙廟裏苦求拯救?”
呂不煩搖了搖頭：“沒有，我只去過城隍廟，大仙廟的門口有知客……狗眼看人低。不讓乞丐進！”
白野沉默半晌，低聲罵了一句……“你個臭泥腿子……跟你說話太費勁！”
“所以你有話直說就行了。”
“跟你說?說了你又能做什麼？”
“不能，但也會去做！”
“兩界村人的生死你不擔心?”
“有桃爺和大黑，我不擔心！你要是想知道他們去了哪裏，放心！我可以死，但不會說！”
“你見過幾次生死?就敢開口說生死?別以爲殺了一個油盡燈枯的老鴇子就是個武夫了！”
呂不煩握緊了短劍，一聲不吭的看着面前的這位大晉王朝鎮守城城主。
“別把自己想得太男人，也別隻用眼睛判斷人。我剛剛從兩界村回來，你知道嗎？”
“明爺老骷髏他們都還好，就是傷得有些重！不過死不了，一把老骨頭了，居然還和當年一樣衝上去砍人！呵呵……大黑走了，去荒靈地裏探望一些故人，一些早就該死的故人。”
呂不煩低着頭，一言不發。
白野則講故事一樣，輕輕的把自己和那四個死在他手上的師弟師妹那些往事講給呂不煩聽……
天色微明……白野站起身，袖着手居高臨下的看着呂不煩：“想清楚什麼是仙人了嗎？”
呂不煩點點頭：“其實我心裏早就明白，只是有些爲難……”
白野微笑道：“總不會比我當年還爲難！你信我的話嗎？”
“信……”
“你不怕我騙你?”
“我不值得騙……”
“別小看自己，大黑在這天下還沒如此親近過一個人……不過，這不一定是好事，你得自己多思量思量！”
“不勞費心！你處心積慮的把大晉南疆搞得天下大亂死了這麼多人，就爲了自己割據一方唯我獨尊?”
“唯我獨尊不好嗎？現在知臨山劉氏和太華宗還有第十二鎮守城做什麼都得看我的臉色！稅賦、我硬抗朝廷減免了六成！仙門的徭役徵發，我斬斷五成！百姓死了，但將來又多了多少活路?兩界村毀了，但兩界村又何曾真正的活在人間了?荒靈地……四分五裂一盤散沙！想讓他們活過來，就得不停的逼迫他們拉扯他們進入天下這場亂局！”
呂不煩點點頭：“我還沒全懂，但我記住了……不過，這不是你選擇殺死那四位師兄的理由！”
“指望幾個中五境的弟子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天下開枝散葉然後與仙門和三大王朝爭奪大勢?害死他們的就是兩界村！”
白野冷冷一笑：“既然想反抗仙門朝廷和背後的仙人還有高高在上的仙界！靠什麼?靠人性人心?笑話……”
白野擡起手指着天空：“登天之路曾經擺在荒靈地裏那些人的腳下！可他們沒有珍惜，大黑這些年的悲憤又是因爲什麼人？”
“荒靈地早已經毀了，人間界的人心也早就淪喪了！想呼出胸中這口氣……就得把這一切全都砸爛！”
呂不煩……“你還想做什麼？你想讓我做什麼？”
“你?你能做什麼？走吧……走你自己的路去吧！多看看這荒謬的人間，問問你自己的心……什麼是人世間！等你活下來可以登堂入室參與一些事情的時候，我會去找你的……”
“怎麼救老骷髏桃爺?”
白野微笑着問道：“怎麼?憋不住了？不怕死嗎？”
呂不煩搖了搖頭：“怕死，沒有一個乞丐不怕死的……但有些事還是要去做！”
“好！有志氣……那你就先去把老骷髏的身份搞清楚再說！明白了老骷髏的身份，你就能搞清楚好多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只能說，廣陵郡那裏有關於老骷髏的一些祕密……另外，你應該明白老骷髏不希望你回兩界村了，那是一條死路！”
“我不會回去的，至少在能幫到師父他們之前我不會回去拖累他們……”
“去吧！或許不久你就會覺得我這個大師兄走的路纔是最好的……”
白野走了，迎着黎明的一絲晨輝飛身而起……消失在小鎮的天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