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騎着一輛摩托車，女孩從身後摟住他。
我們不太熟，印象中只講過一句話。那是一次課間我的鋼筆掉落在地上，他幫我撿起：“你的筆。”
我正要說謝謝，他已經走到後面去了。
小學時代的我們，保守而又靦腆，女孩只和女孩玩，男孩只和男孩玩。
記得一次，學校搞了一次比較大的活動，主任讓學生和身邊的同學牽手唱歌，而我旁邊恰是一個男孩子。我不好意思牽手，突然被主任發現，他從我腦後方重重的拍了一下，我很疼，憋着眼淚和那男孩牽了手。我已經不太能想起那小男孩的面貌。只是對當時自己小小的小女孩的心思有點尷尬。
我對第一任愛慕的情愫仍沒完全消失，宛若滅不掉的豌豆大的小火球。
人長大了，才覺得沒和初戀在一起並不完全是一種遺憾。因爲得不到他（她）所以才更懷戀，因爲朦朦朧朧所以才更詩意，因爲或近或遠的距離所以才更美好。
驀然回首，這個片段，這種心情會成爲這輩子永恆的財富。
我站在街角，他的摩托停下來，人還坐在上面。
他只是默默的像看路人一樣掃過我。
我還是有些傷感。因爲自己在對方的眼裏只是個單純的陌生人。
小二對小大說：“哥，那個不是你同學嗎？”我們一同望過去。
兩個小姑娘在貨攤上買髮夾和手鍊。
小大看了一眼立馬別過頭，耳朵有點紅。
做姐姐的向來敏感。原來小大已經大到也有自己喜歡的姑娘了啊。
我們回了家。
俞姨和爸都沒有回來，我一個人鑽進廚房做飯。
地上霎時顯出一個影子。
我若無其事的繼續切菜，那影子在移動，獨獨煞挑起桌上的罩子，撿起碗裏的一片餅。
我說：“那是冷的，我幫你熱一下。”
獨獨煞沒吱聲。
我把餅倒在鍋邊翻了幾番。
他猛然不冷不熱問道：“你幾號去北京？”
我愕然既而答道：“暫定初八。”
我用筷子把餅夾在碟子裏。
他端起碟子邁出廚房。
午夜飯前夕，爸將一截掛在鐵索上的鞭炮點燃。小二嚇得捂起耳朵。遠方有好幾戶人家放煙花。
我和俞姨將飯菜擺好。農家裏，喫過最好的家庭餐也是這一頓，大圓盤桌子我和獨獨煞中間仍隔着一個小二。
小二人比較胖，手臂短。因爲不是旋轉桌，偶爾他會刨着飯一邊盯住俞姨對面的紅燒肉看。
我只能裝作沒瞧見。意料外的，一隻潔淨的手只伸到那裏挑了幾塊肉又繞回到小二碗裏。
小二的臉瞬間埋得更深。完全是小祕密被發現的不自在。
他還是小聲地說了謝謝。
我拍了幾張窗外積雪連連的村莊給小a，在我從暖和的被窩裏醒來時，手機裏是小a的回信。他說：“真好，我們家這邊沒有，因爲全球變暖的原因，這邊前年開始就不太積雪了。”
我編輯了一條短信過去：“那等以後來我帶你來這邊看厚厚的雪莊呀。”
我深吸一口氣，四處掃蕩時，卻發現不遠處臥室的陽臺裏是獨獨煞，他閒適的弓着背，胳膊肘搭在陽臺上，右手托腮神色專注、眺目遠望。
他似有感應，瞥向我這一邊，我迅疾背過身。手機有振動。小a回了一個“好”字。
我掉頭回房間，開視頻。這次倒是響了幾聲就接起來了。
入眼是小a的房間，一如他的風格：有條不紊。
他的後方是一個稍顯陳舊的書架。裏面排滿書籍。近鄰的是一副素描畫：是倫勃朗的三棵樹臨摹作品。
小a倒了一杯熱騰騰的水，他的脣不斷試探水的溫度。
他緩緩走向視頻前來。
暖色大衣內搭深色高領毛衣，下身配置經典黑長褲。自上而下散發出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氣韻。
“你真好看。真想過去抱抱你!”我情不自禁的讚歎。
小a露出儒雅的笑。
我把鏡頭切到西邊的牆壁上：“看到這些海報了嗎？這是99年賣辮子的錢換來的三張明星彩色畫。”
小a一頓。
我的食指點在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身上：“你也喜歡她嗎？”我不等他回答，自顧自講下去：“小時候特別希望成爲和她一樣的仙女。”
“你現在就是我的仙女。”小a來了一句。
我被愉悅到了：“你還可以講更多的大實話。”小a的嘴真是越來越甜了。
他被剛喝的水嗆住了。
我把身後的麻花辮子取到前面來：“這頭髮好看嗎？我最驕傲的事情就是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
後來的後來，誰也想不到，我再也看不見那頭引以爲豪的秀髮了。
“我媽媽以前經常幫我梳頭，對了，我媽媽也有一頭濃密的秀髮。”
此刻，我特別想講自己的故事：“每一個夏季，都會有老頭騎着破舊的自行車來這兒收頭髮。我的頭髮總是買得最高!”
小a默不作聲的傾聽着，小a眼裏的金雯很特別，雖然不足夠喜歡她，但他感覺和她呆在一起很自在很愜意很有趣。
“對了，我前天日子碰到我第一代男神了。”我話題一轉。我發現當人變大時，已經可以敞開心扉講自己深埋了太久的祕密。
小a：“嗯？”
“沒想到對方還記得我，而且專門停下來和我打招呼。”我編了假話。
小a津津有味捧場問：“然後呢？”
我：“對方要微信，我拒絕了!”
小a放下杯子，褒獎道：“好樣的，回學校送你一份大禮物!”
我想起一件事，從櫥櫃裏取出一沓染黃的獎狀。一張張小心翼翼的展平給他看：“這是一年級得到的三好生，這是二年級，這是三年級，這是優秀少先隊員……”
我展覽完，突然又失落的說道：“後來離開小鎮，去了縣城，去了市區，去了省外，才發現人外有人，比自己厲害的人很多。”
小a說：“別人再厲害，也比不上我眼中的你。”
“小a，你真善良!”我趴在桌上說道。
小a猛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