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家裏很窮,生活條件不好,再加上我挑食,營養跟不上,導致不長個兒,個頭一直比別人小很多,直至如今年過半百了還就只有一三八,爲此受盡別人的欺辱和嘲笑,也因此學會了忍辱負重,學會了努力。
在我的記憶裏,我好像是沒有人疼的孩子一樣,不是被打就是捱罵,出門去就是被人嘲笑,所以我一直渴望有人關心我、重視我、喜歡我、對我好,可是這一切,似乎離我很遙遠,從來沒有感受到過。於是我變得孤獨而內向且執拗。
模糊的第一次記憶是在一天清晨,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大姐掀開被子,把我拽起來,對我吼道:“你還在睡,快點起來!去看哈寶寶兒(這是我上面哥哥的乳名),他都死了!”
“啥子叫’死了’啊?”我愣愣地看着大姐。
“你咋弄麼哈噢!‘死了’就是死了嘛!”大姐氣急敗壞地把我從牀上拎小雞一樣地拎到了家門口的小路邊,纔將我扔在地上,屁股給我摔得生疼生疼的。
好半天才摸着屁股坐起來,看見媽媽抱着哥哥哭得死去活來的。那時候不知道媽媽爲什麼哭,也不知道她爲什麼那麼傷心。直到很多年以後,這樣的場景在我的生活中出現,我才明白當年媽媽的痛苦和悲傷。
後來長大了,才知道當年哥哥得了一種叫“克山病”的病,由於當時的醫療條件差再加上家庭環境不好,沒法醫治去世了。就這樣,小時候唯一的玩伴永遠地離開了我。
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夜裏,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驚醒了我。
睜開眼睛,看見父親用一個草蓆卷個大筒立着放在地上,用手扶着,裏面傳來“嘩嘩”的水聲,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在幹什麼。
大姐手裏抱着一個嬰兒,走到我面前說道:“你看,媽又給我們生了個弟娃兒了!”大姐好像很高興似的,可我卻什麼也不懂,傻乎乎地望着他們。
這個嬰兒就是我的弟弟,父親給他取名叫“有有”,意思就是有了。再到後來才明白父親給他取這名字的本意是,有了兒子就有了一切。
這樣,父親、母親、大姐、我、弟弟五個人就組合成了我們的家。
在那個年代,生活很艱辛。在每一次的記憶裏,都是父親和母親在吵架、打架,從沒有和諧幸福溫馨的場面。也就是這樣的家庭環境,將我的人生改寫了。
記得,有一次父親和母親打了架,父親在屋裏待着,母親則抱着弟弟坐在小院裏的草垛下抽泣了很久,我跟母親坐在一起,不哭也不鬧,陪着她坐到深夜,她才帶着我們回屋睡覺了。這樣的場景,幾乎佔據了我的半個童年回憶。
雖然每一次母親傷心哭泣的時候,我會默默地陪着她,可我似乎不喜歡她,跟她沒有多深的感情,也從來不依賴於她,從內心深處來說,我很抗拒她,甚至有些討厭。有這樣的意識是因爲那次睡覺事件才發現的。
事件的起因是這樣的:
正值秋收時節,收好的稻穀,堆在生產隊的曬場裏,夜裏怕被別人偷了去,父親就將我和大姐用的被子抱着去曬場守稻穀了。平時家裏就兩牀被子,父親、母親、弟弟用一牀被子住在大屋;大姐和我用一牀被子住在小屋。父親出去了,大姐和我就自然而然地和母親住大屋裏,共用一牀被子。可我磨磨蹭蹭地不願去,母親和大姐都以爲我會去跟他們睡一起的,也就沒管我。看她們都睡着了,我一個人跑回小屋,衣服都沒脫躺在牀上就睡着了。
我揉了揉眼睛,把手背到後面,不讓她再拉我。
“走!去睡!”母親使勁拉我,我也不知道當時哪來那麼大的勁,母親往前拉,我卻狠命地往後掙扎,一下就滑了,我倒在了地上,便不再起來。被驚醒了的大姐,也過來了,一看這樣子,合力跟母親一起把我擡進了大屋,一路上我又蹦又跳的,終究人小敵不過她們,無奈還是去了。到了牀面前,他們把我放了下來,叫我脫了鞋上牀睡覺。可我寧死也不幹。最後兩人把我按在了被窩裏,那一刻我很委屈,可我沒哭,咬着牙一直忍着,不讓自己哭。後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來,發現自己在母親牀上,很快跳下牀跑了出去,我真不想待在那屋裏,我討厭她們強迫我。
也就是這樣的一件事,讓我發現了在我的潛意識裏,對母親深深的抗拒。後來又發生了好多的事(這是後話),導致了我的人生悲劇。
直到如今對她的好,只是我作爲子女應該做的,正如小時候默默的陪伴一樣。
後來,我上學了。是大姐送我去的學校,報名的時候,她臨時給我取的名字,以致我都不知道自己叫啥名字。
第一天上課。
破敗不堪的教室裏,斑駁的土牆歪斜着,隨時有倒下來的可能;幾個窗戶也不在了,只剩下幾個通風的洞口在那裏,狂風一吹,學生們的書本四處亂飛;黑板也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老師腳下的講臺是用土基砌的,被踩得面目全非了;缺角的長條桌子被刻得坑坑窪窪的當課桌;瘸了腿的長板凳另一頭搭在破了洞的土牆跟上,就當學生們的凳子了。
“下面開始發書本了,叫到名字的同學就上來領書本。”班主任老師整理着講桌上的書本,對大家說。
“第一個:陳陽,上來領書本。”老師叫道並環顧一眼。一個男孩子上去領了書本下來。接着好些同學都領到了書本,高興地翻看着。
“下一個:李雪芳!”老師念着名字,掃了一眼整個教室,沒有人動:“李雪芳!李雪芳是哪個?”老師提高聲音叫道。
“叫你了!”坐我身後的一個同學,他家跟我家是同一個生產隊的,我報名的時候,他也在,知道了我的名字,他捅了捅我說道。
我這才知道老師叫我了,於是起身上去。
“你不曉得你是啥子名字啊?你家大人沒給你說啊?”老師生氣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傻笑着上去領了自己的書本,回到座位上。
這就是我,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傻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