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到,一天夜裏,地基上方熊老三家走菜園水,滲下來,土方塌了,基槽給堵上了。
這些天的辛苦都付之流水,全白乾了。
牛二娃氣得牙癢癢,要去找人家說理,我攔着他,不讓去。
那是因爲這地方的土質屬於黏性土,乾旱久了,土壤板結,遇水一浸泡,自然就會大片垮塌,怨不得人家;另外一原因是考慮到新修房屋是喜事,忌諱在此期間跟人結下仇怨,不然不吉利。
聽了我的理由,牛二娃放棄了尋人說理的打算,埋頭重新清理基槽。
幾天後,基槽清理出來了。
這次得抓緊時間,必須趕在熊老三家下次走水之前,把基礎給做完。
這要打基礎了,就要先把石頭運回來纔行。石頭,得找四輪車拉,還得請人幫忙擡石頭上下車。
這找車找人,就得親自上門去求人家。
我挺着大肚子,又帶着女兒,不方便上人家去;牛二娃對村子裏的情況又不瞭解,他不知道哪些人會掙這些錢,不能盲目的去找;父親對這些是門清,自然的他又成了牛二娃的引路人。
父親帶着牛二娃去另一個村子裏找了車,又在我們村子裏找了幾個人,事情就算定下來了。
工作緊張有序的開展起來,這一塊由父親坐陣幫忙指揮。
家裏地方太擠,招待活路客的工作餐,自然地就安排在父母家裏。期間,母親得空了也會幫我帶帶女兒,幫着我做做飯。
基礎打好以後,得晾曬幾天,等粘合的泥漿乾透牢固了,才能開始舂牆,不然的話,基石塌了,又得白忙活。
這時候,牛二娃也沒有閒着,在父親的帶領下,找了土匠師傅,並落實一切事宜。
土匠師傅是鄰村的,也是我的一個遠房叔叔,打下手的是他的大兒子,比我大一歲,我得叫一聲大哥;至於其他背土上牆的小工,也是叔叔一個生產隊的鄰居。
我這個遠房叔叔,四十多歲,中等個頭,人也很直爽厚道,最重要的是,他既是一個出色的土匠師傅,也是一個了不起的木匠師傅,所以我家修房子的事宜都完全地交給他了。
圖吉利,舂牆的日子,也是找人算好的。
這天一大早,叔叔就來了。
動工之前,師傅得先祭神靈,已保日後工作開展起來,一切平安順遂。
在地基中間,擺上準備好的刀頭肉、齋飯、白酒,燃上香燭,叔叔雙手合十,禱告一番,讓牛二娃點上一串鞭炮。
隨着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響起,叔叔將舂牆板架到了基礎上面,直起身子,扯着脖子喊道:“開工大吉,平安順利!”
喊完以後,叔叔示意牛二娃用鐵鍬往牆板里加土。
牛二娃一邊加土,叔叔一邊用牆錘使勁地一下一下敲擊泥土。
待一板牆舂結實以後,叔叔將舂牆板卸開移到前面位置,與這一板牆連接起來,再上好夾棍,開始下一板牆的舂土。
太陽冉冉升起,兩板牆很快就舂好了。
叔叔卸下牆板,說這只是起個頭,算是開工儀式,等明天再帶上他家老大和那幾個小工過來,就算正式開工了。
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寄以全部厚望的兩批鴨子都很爭氣,一隻都沒出過閃失,全部長大。
第一批鴨子,已經養了足足兩個月,大毛基本上長齊,個頭也有八九斤重,這些日子喫飼料特厲害了,還是隻喫不長肉的那種;
養的第二批鴨子,已經開始褪絨毛,也正是費飼料的時期。
僅有的兩間屋子給造得不成樣子,大鴨羣關在裏屋,小鴨羣關在外屋。
門一打開,臭氣熏天,竈臺下,牀底下,哪哪都是鴨糞便,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搞得我都不敢回這個家了。
看樣子,今天是幹不成活了,我就讓你二娃上街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鴨販子,只要能出上公平的價格,將那一羣大鴨給處理了,換些錢回來備着,作爲修房子的應急資金。
還算運氣好,這批鴨子出來正趕上我們當地人做板鴨的季節,市場上的鴨子是供不應求。
這批鴨子賣了個好價錢,鴨販子給我們二塊六一斤,二十隻鴨子總共賣了四百三十塊錢。
從鴨販子手裏接過那一沓錢的時候,我欣喜不已,從小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
若是在平時,我定會爲一家三口添置些過冬的衣物,可事實告訴我,我還沒有到那種可以隨意揮霍的時候,眼下修房子正急需用錢吶!
一陣激動過來,心情慢慢平靜下來,小心翼翼地將錢揣進懷裏,緊貼着身子,就擔心一不留神給丟了。
就在賣鴨子的那天下午,爺爺的一個外侄孫女婿楊國民,找到牛二娃,說他那有一批椽子,看我們家要不要,價格可以優惠一點出手。
沒有經過我的同意,牛二娃不敢擅自做主,他帶着楊國民找到我,說明了情況。
我心想,我正愁沒有椽子嘞,你就給我送上門來,哪有不要的道理?
可面子上,我裝得很鎮定的樣子,慢悠悠的跟楊國民說:“我得先看看再說,木料好就要,不好就不談了。”
楊國民也很爽快的答道:“那當然了,哪個買東西都要買好的。你放心,從大舅公那論起來,我們都是親戚,絕對不會虧你們!”
跟着楊國民去了他家的老房子裏,我們才得知羅師傅家的房子賣給他了。
搬家以後,他家就將老房子拆除賣錢,大的圓木料都賣了,如今只剩下椽子,想着我家要修房子應該用得上,所以就找了牛二娃。
查看一番,椽子還挺好,大半成新,結疤也少;
只是有一部分比較短,大約有六七尺長,這種椽子上到房頂有些麻煩,需要接一下,若是遇上師傅手藝不好的話,以後這地方會漏雨水;
另一部分,長短正合適,用在我家那房頂上剛剛好。
談論價格的時候,長的他要四塊錢一匹,短的要一塊五一匹,我覺得這價格有點虧,沒有談攏。
正欲準備離開的時候,楊國民的老婆來了,見我們要走,她喊住我:“表妹,你不忙走嘛!
這修房子,需要用的東西多,你再看看我們拆下來的門窗那些,有合適的挑一點,搭上這椽子,估個價,你們中意了,就拿去用。
我們這挨着近,你們搬也方便,我們也不用再出去找人來買了。”
我想想也確實是這麼一回事,若是到別的地方去買,不僅擔驚受怕,還得花錢找車子拉回來,又要花費不少的精力和財力,倒不如就這近處買舊料,省錢省力也安心。
想到這兒,我重新走回他家堆木料的地方,挨個查看一遍,然後看上了兩扇用鋼筋做護欄的木頭窗子,還有四道當年很流行的實木盒子門。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終於敲定了價格,兩扇窗戶加四道門,添上之前看的那一堆椽子,總共四百塊錢。
我在心裏大略的算了一下賬,感覺四百塊錢買這些也值得,算不上貴。
爽快地付了錢,我讓牛二娃先把那些椽子扛回家,再去搬門窗,我則守在那兒看着,擔心我們一轉身,被楊國民給掉包了。
不是我們不信任他們夫妻二人,而是因爲在我們整個大隊裏,楊國民的名聲不太好,以陰險狡詐出了名。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到了那一步,我和牛二娃只能喫啞巴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