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啥子呢笑?趕緊把娃兒還給我!”牛二娃怒目圓瞪,繼續咆哮着。
值班醫生的臉突然沉了下來,指着門外,問道:“你鬧夠了沒有?鬧夠了請你出去!”
“把我兒子給我,我馬上就走!”
“你這人咋這樣不講道理呢?手術是你們自己願意做的,現在找我們鬧,跟我們有啥子關係呢?你要是實在想不開,就回去找計生辦的人鬧,你找我們也沒有用的!”
牛二娃哪聽得進去值班醫生的解釋,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用力一躍,整個人就坐了上去,然後四仰八叉的躺下,準備賴着不起來了。
“你要幹啥子?你這樣嚴重影響我的工作了,曉得不?”
“我不管那麼多,我已經聽到娃兒哭了,只要把娃兒還我,我就走了,不然我就睡這兒了!”牛二娃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
“好!那你就在這睡吧!我成全你!”值班醫生說完,抓起桌上的座機電話,迅速地按下一串數字,又開了免提。
幾下嘟嘟聲過後,電話被接通了,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喂,你好!這裏是城東派出所,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值班醫生說:“我是城東計劃生育指導站的值班醫生,有人在我們這鬧事,麻煩你們過來一趟。”
“好!我們馬上就來!”話說完,電話就掛了。
這一通電話下來,牛二娃有點害怕了,他不想因爲這事,鬧到派出所裏去,若是蹲上幾天,還得不償失,現在也沒有辦法找回娃兒了,只能認栽咯!
值班醫生不再跟牛二娃糾纏,自顧自巡查病房去了,她前腳一走,牛二娃後腳就跟着跑回病房了。
見牛二娃蔫頭耷腦的進來,躺在病牀的另一頭,絮絮叨叨:“他媽的,老子明明聽到有娃兒哭的聲音,那個狗屁醫生騙老子……”
我沒有精力去搭理他,任由他自己嘮叨。
“哎喲……哎喲……”迷糊着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響起一個女人的慘嚎聲,寂靜的夜裏顯得很是瘮人。
病房裏的人都被這聲音驚醒了,也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
聽三牀陪護的那女人說,剛纔叫喚的這女孩子還不滿十八歲,是西區政府下屬一個大隊計生員的女兒。
女孩子還在學校就跟人談戀愛,結果懷孕了。
等父母發現時,孩子已經有六個月了,礙於臉面,又迫於周邊羣衆對他們一家虎視眈眈的壓力,只得把女兒送來做引產手術。
因爲是第一胎,又是做手術,導致生不下來。
從上午搞到現在,十幾個小時,女孩子早被折騰得不像樣子了。
不知道是誰突然間把話題扯到了我身上,說還是我生娃快,比誰都來得晚,還比誰都生得早,前前後後,就那麼三四個小時,一切痛苦就結束了。
一向以我生娃快爲榮的牛二娃,此時是滿臉的驕傲,從牀上坐起來,挺着胸膛,跟病房裏的人們炫耀着我的生娃歷史:“我老婆生娃兒快得很,第一胎才兩個多小時就生了;
第二胎更快,從開始到娃兒揀好,才四十五分鐘;
今天這個,你們也看到了,是不是也很快?”
“哦喲!是挺快的啊!”
“那麼快的,真是少見啊!”
大家都紛紛附和着。
牛二娃臉上得意的笑更盛了。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可以炫耀的,就這麼值得他驕傲!
無奈地白了他一眼,翻過身面對牆壁,不再理會他。
在我心裏,其中的所有苦楚,只有我自己才明白。
別的女人從結婚到備孕,再到懷孕、養胎,以至到最後生孩子,都有人關心和照顧,還能定期到醫院檢查,隨時有醫生給出更好的建議。
可我呢?有什麼?一切都是自己一個人茫然無助地去面對!
其中對牛二娃的怨恨是一次超過一次,越積越多。
這一次的引產,給我的身心造成很大的傷害,不僅落下了腰背疼的毛病,還讓我對他的憎惡更深了。
還有那女孩子的慘叫聲,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並且常常出現在我的噩夢裏,纏繞了我許多年。
也許是身體素質的原因,我沒有體會到那個女孩子的那種非人痛楚,可我知道了那種痛會成爲一種心理陰影,一輩子都抹不去。
其實,除我之外,還有一個女人生娃也很快,這女人同樣了不起。
她就是住在我鄰牀的那彝族女人。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大亮,我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睜開眼睛,就看見鄰牀彝族女人雙手捂着肚子,皺起眉頭,咬着嘴脣,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肚子痛了?”我輕聲問道。
“嗯”她朝我點點頭。
“昨天不是有人陪着你嗎?咋後來沒有見到了呢?”
“她回家去了,幫我看看娃兒,我家漢子沒在屋頭。”
“哦!那你現在要是生了,咋辦?沒有人照顧你呀!”
“沒得事的,我一個人也行!”
不得不感嘆,我們這些無依無靠的女人,面對困難的時候,是何等的堅強!
心疼這女人,我又沒有辦法幫助她,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閒聊着,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減輕些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