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難似乎是真的喝多了,他同鬱照塵說了幾句話,便搖着扇子走回了花園。
只是在離開時,莫知難忽然轉身朝着江潭落笑了笑,頗有些意味深長地說:“小鮫人,回頭見。”
“潭落,還好嗎?”不等江潭落反應,鬱照塵就走來伸出手,輕輕地將他拉了起來。
“還好,”少年趕忙點頭,借力從海水中躍出,“這裏很暖和。”銀白的魚尾在剎那間化作雙腿,明藍色的衣袍下,一雙赤足在海灘上印出淺淺腳印。
鬱照塵的手緩緩從少年背後撫過,用靈力爲他烘乾了長髮:“我已經與莫知難說過了,等明日就帶你去火魄那裏。”
“謝聖尊——”
“別同我說謝。”鬱照塵又爲他披上件大氅,突然一臉嚴肅的低下了頭。
他罕見地斂起笑意,看着江潭落認真至極的說:“潭落之後千萬不要再做危險的事了,在我心中,你的身體纔是第一位。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相比,你明白嗎?”
……比冰魄,還有九貪劍都重要?
江潭落不由睜大了眼睛。
月光落在海面上,又映在了鬱照塵的眼眸中,亮亮的。
“答應我,好嗎?”他問。
江潭落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他本能地攥緊了手心,不由自主地點頭:“好,我……我會的。”
“那就好。”鬱照塵終於笑了起來,他揉了揉江潭落的腦袋,與少年一起向搖情殿走去。
月色下,江潭落的心亂了。
他看着不遠處的搖情殿,還有走在自己身邊的鬱照塵,忽然想要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要是這條路能長些、再長些該多好啊……
直到回搖情殿,躺在牀上透過半開的窗看向蔚藍大海,江潭落的腦子這才逐漸清醒過來。
在仙庭時江潭落精神不振,一日裏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到了蓬萊,他總算有了點勁,趁着沒有睏意,江潭落從牀上爬了起來,坐在窗邊向外看去。
今天發生的事,一件件從他腦海中過了一遍,最後他竟又莫名想起了莫知難的話:沒想到鬱聖尊竟然真的找到了白尾的鮫人。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江潭落不由對那位曾經的妖皇,產生了更多好奇。
等回到仙庭,自己一定要找到與妖皇有關的書讀讀看。對了,還有白尾鮫人……說不定藏書殿裏也會有記載?
定下來後,他終於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次日卯時,晨光熹微,江潭落跟着仙婢走到了搖情殿的正殿。
自從江潭落被冰魄重傷,辟穀多年的鬱照塵便日日陪他一起用餐。哪怕到了蓬萊,也是這樣。
不過走到搖情殿後,江潭落才發現——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莫知難也在。
他換了一身暗紅紗衣,正搖着摺扇看向自己。
江潭落的腳步不由一頓。
『謎語人又來了?』
『莫聖君是蓬萊之主,陪貴客用膳是應該的嘛。』
『系統,你說今天他還會發布新任務嗎?』
『應該……應該不會了吧?』
昨晚莫知難說完那番話,江潭落就問了系統白尾鮫人還象徵什麼,可惜這次它也答不出個所以然。因此江潭落便給莫知難貼了個標籤:會發隱藏任務的謎語人。
見謎語人再次出場,他不由有些小激動。
“潭落,坐到這裏來吧。”鬱照塵遠遠朝他微笑。
“是,聖尊。”江潭落快步走到了鬱照塵右手邊的空位上。
莫知難並不奇怪,一個沒什麼靈力的鮫人怎麼能坐到天帝身邊。江潭落坐下,他便輕輕拍了拍手,喚人將菜端了上來。
昨天江潭落半夜才睡着,現在還困着。
就在他迷迷瞪瞪的時候,搖情殿外身着桃粉衣衫、端着琉璃盞的妖族忽然將他的睏意擾亂。
鮫人忍不住睜大眼睛,又趕忙將目光移開……他們,他們怎麼穿成這樣?
這幾個少年模樣的妖族長相豔美,他們披散着長髮,身上的衣服更是……勉強只能蔽體。儘管江潭落移開了視線,但端着早膳而來的少年,還是笑着走到他的身邊,並故意貼着他的胳膊,將琉璃盞放了下來。
江潭落的臉,瞬間變得通紅通紅。
“妖族本放浪形骸,無拘無束。如今妖域雖然已不存在,但不像鮫皇爲了討好仙庭,刻意改了妖族那一套,蓬萊島上依舊保持着當年的樣子。
尤其蓬萊聖君莫知難,更是完全繼承了妖域遺風,荒淫無度、沒有正形,怪不得聖尊大人不喜呢。”
昨天江潭落沒有多想,可現在看到這羣妖族……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什麼叫做“放浪形骸”了。
“莫聖君,”鬱照塵冷冷說,“這就是蓬萊的待客之道?”
“哈哈哈聖尊大人莫要見怪,”莫知難擺手示意那羣妖族離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們只是覺得這小鮫人長得漂亮,並不是對他有什麼非分之心。”
江潭落不由皺眉,他不喜歡莫知難的話。
而在不悅之餘,江潭落終於後知後覺:剛纔那羣妖族,不都是少年嗎?他們怎麼會對我有……非分之想?
莫知難應該是在開玩笑吧……
鬱照塵不再說話,席上的氣氛也冷了下來。
直到莫知難提起火魄的事,方纔和緩。
江潭落聽到:與沉在寒潭之下的冰魄不同,火魄就在蓬萊之西扶桑樹書的樹冠上,很是顯眼。
麻煩的是——火魄是妖域遺物,除了守護結界外,周圍還有幻境殘存。
且這裏曾是妖域聖地,也就是說,只有妖才能靠近。
扶桑樹下,一片荒蕪。
莫知難帶着江潭落走入結界,朝那棵燃着熊熊烈火的大樹而去。
半晌後,江潭落忍不住放緩步伐,與對方拉開了一點距離。
莫知難忽然停下腳步:“怎麼,小鮫人你怕我?”
“……沒有。”
“該不會是被今晨的景象嚇到了吧。”
心思忽然被人戳破,江潭落下意識反駁:“當然不是,我只是……和聖君您不大熟而已。”
“我們是同是妖族,何談不熟?”莫知難將摺扇搭在了江潭落的肩上,忽然壓低了聲音靠近問,“你該不會是怕我也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吧?”
他趕忙搖頭:“我們同是男子,當然不會覺得——”
莫知難“嘖”了一下,輕輕將摺扇落在江潭落的脣上,打斷了少年沒說完的話:“鮫皇爲了討好仙庭,將妖族的本丟了個乾乾淨淨,現在這樣實在無趣。小鮫人,同是男子又如何?”
“男子也能喜歡男子……?”江潭落的心情,不由一震。
莫知難不再說話,他笑了笑,與江潭落一起擡眸,向不遠處看去。
下一瞬,江潭落的頭腦忽然混沌起來,眼前一陣發黑。
再睜眼時他看到——扶桑樹下,一身白衣的鬱照塵靜靜地站在自己面前。
“聖尊大人?”
揹着扶桑樹的耀目金光,鬱照塵緩步走了過來。
他朝江潭落輕笑一下,擡手替少年遮住了扶桑樹的火光。
兩人的身體忽然貼近,近到江潭落能夠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鬱照塵的心跳:“當心眼睛。”
江潭落攥緊了手心,看到他緊張的模樣,鬱照塵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慢慢低頭……將脣貼了過去。
……
結界外,莫知難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站在了鬱照塵的身邊。
“要想拿到火魄,就必須斬殺心魔,但江潭落半天都不生心魔,”他眯着眼睛展開摺扇,頗有興致地說,“幸好我猜對了他的心思,引導一番,這才終於進入幻境。”
幻境內,“鬱照塵”的脣已將碰到江潭落的耳垂。
曖昧的氣息,纏繞在了他的脖頸上。
鮫人緊張地站在原地忘了動彈。
幻境外,鬱照塵的眸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就在心魔的脣與江潭落耳垂相碰的前一刻,鬱照塵突然喚出一把靈劍。
緊接着便是一陣地動山搖。
不遠處的扶桑樹上的火焰驟然變烈,好似金烏墜地。
鬱照塵消失在了結界之外。
同在這一瞬,莫知難的下半句話,也被風吹到了他的耳邊:“那個鮫人,果然很喜歡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