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結界的波動,毋水下的異魔變得異常活躍。
江潭落的耳邊,滿是憤怒的嘶吼與咒罵。
此時明明是白晝,但天卻陰沉的不像話。黑色的海浪不斷拍打着岸邊的礁石,冰冷的水花四濺,打溼了暗紅色的衣襬。
江潭落目不斜視,緩緩地向毋水臺上走去。
然後像是不知道高似的,坐在了高達百丈的懸崖邊。狂風之下,層疊的衣襬搖晃着,似乎一不留神,少年便會被這陣風吹入大海。
他的雙腿不知在何時化作銀白魚尾,在翻滾的黑浪間,顯得尤爲刺目。
少年緩緩闔上了眼眸,隨着毋水臺上的風微微搖晃着身體。
就像是在享受這最後時光一般……
『系統,看一下打光到位了嗎。』
『再向左一點……對對對,身體向左五釐米,』系統激動道,『就是這裏,完美!』
剎那間,江潭落的魚尾便泛起了柔柔的銀光。長居深海的他膚色蒼白,此時坐在那唯一的光束下,美麗脆弱的仿若將要破碎、散去的雲煙。
——今天多雲,江潭落半天才找到一個光線充足的地方。
他散開長髮,把海螺放在了岸邊。
一陣風吹來,海螺嗚咽,唱出悠揚而古老的曲調。
少年就這樣安靜地坐在岸邊,等待着獻祭時刻的到來。
直到察覺有人來到這裏,江潭落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餘光看見,一道暗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的毋水臺下——是莫知難。
感受到毋水結界異動後,離它最近的蓬萊之主,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作爲江潭落的“同夥”莫知難並不意外。
他只是遠遠看了江潭落一眼,然後就搖着摺扇,笑了一下說:“小鮫人,你果然還是適合穿紅色的衣服。”
沒來得及深想他說的“果然”是什麼意思,隨着一道金光,鬱照塵熟悉的身影也出現在了毋水臺之下。
“潭落,從這兒下來。”
看到少年坐在懸崖上的身影,鬱照塵終於不再微笑。
他一邊向前走,一邊嘗試着向江潭落伸出手,似乎是在暗示對方回到自己的懷抱。
然而身爲毋水封印的“鑰匙”,只要江潭落想,哪怕天帝也無法靠近。
江潭落沒有看鬱照塵,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毋水臺上,一邊等待着那個時刻的到來,一邊跟着海螺一起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謠。
此時,因爲毋水封印的異動,三界衆多仙神都已經聚在了毋水臺下。
鮫人的聲音被風吹走,帶到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鬱照塵忽然覺得,這首歌有些熟悉。
然而還未等他回憶出歌謠的來歷,就見江潭落慢慢地轉過了身,他沒有看鬱照塵,而是將視線落到了毋水臺下。
“從明日起,聖尊再也不用再擔心毋水的封印了,它會安然存留於此,永永遠遠的鎮壓着下方的異魔……”
說話間,江潭落攥緊了手心。
他努力微笑,想要保持自己的最後一絲體面,然而顫抖的聲音,卻將心情泄露了出去。
鮫人沒有什麼靈力,爲了讓毋水臺下的人聽清,他只能努力大聲說:“恭喜聖尊大人,得償所願——”
他咬着牙將手貼在了心口處,接着江潭落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一把銀白色的匕首,並將它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鮫人的仙骨已經凝了出來,他要用這把匕首,剖出那骨頭。
“別動!把它放下來——”鬱照塵的心就像是在剎那間缺了一塊似的,“我騙了你,我這個騙子的心願不值得你這樣做。”他咬着牙說。
可江潭落卻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一般,少年深吸一口氣,他咬着牙將利刃刺向胸前。
是你逼我的……
“住手!”
就在下一刻,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鬱照塵竟在三界衆多仙神震驚的目光中喚出了靈劍,他沒有半分猶豫,直接向毋水的結界劈砍而去。
金色的光刃破開了籠罩着毋水的陰雲,刺目的陽光傾瀉下來,如碎金般灑落大海。
這樣的情景,讓衆人想到了上古開天闢地的傳說,然而他們無心欣賞。
所有人都被濃濃的恐懼感所包裹。
聖尊他瘋了嗎!
藏在毋水結界下的異魔們,像是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似的興奮的嘶吼起來。
混沌後唯一聖人的力量,沒有半分保留的向封印擊去。
嗜血的異魔好像已經嗅到了自由的氣息。
“停手——鬱照塵你瘋了嗎!”
“潭落,我很清醒。”鬱照塵笑了一下,但這笑卻叫人遍體生寒。
他不但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甚至愈發不加收斂:“你要是自己出來,我就停手。”
江潭落不是想要“成全”自己嗎?
他不是想要加固這該死的封印嗎?
自己絕不會讓他如願!
鬱照塵徹底卸掉了僞裝,他面無表情,又是一劍向封印劈去。
這一剎,地動山搖。
強大的威壓之下,三界衆仙甚至連拿起靈劍去阻攔鬱照塵的力量都沒有。
鬱照塵的眼眸中一片漆黑,尋不到半點感情。
“出來。”他的語氣近乎於命令。
看到他的樣子,本已滿臉絕望的江潭落頓了頓,突然笑了起來。
那把匕首已經深深的刺入他的心口,大笑間伴隨着身體的晃動,匕首愈發不受控制地在他身上晃動着,傷口越撕越大。
“哈哈哈哈聖尊,”江潭落嘲笑似的向鬱照塵看去,“是啊……我差點忘記了,你不只要封印永固。”
說話間江潭落一把將匕首拔了出來,鮮血自傷口流出,然後被猩紅色的婚服所吞沒。
江潭落緩緩閉上了眼睛,他一邊回憶那天在九貪劍幻境裏看到的畫面,一邊複述着:“離開這裏後,去找一個白尾的鮫人,用他獻祭了封印……你就能從這兒出來了。”
“鬱照塵我早就知道,你要我這把‘鑰匙’不只是爲了三界,更是爲你所愛之人,”江潭落緩緩將手落在了仙骨所在處,“所以你的戲已經演得夠好了……不要再繼續了……”
你要是繼續演下去,我怕是又會自以爲是……以爲我對你而言,有那麼一點點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