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鮮血染溼了鬱照塵的衣襟,流向陰刻着花紋的地面。
濃重的毀滅感與美一起襲來,令人呼吸一窒。
鬱照塵的大腦在瞬間混沌一片,生出了無數種瘋狂的想法,可又在下一刻變得一片空白。
這個時候,寒潭外的龍捲終於弱了下來。
『走!』江潭落知道,自己這次是沒有辦法取回心頭血了,說完這句話,他就和無嗔一起,沒有半點留戀地從寒潭下離開。
『好好!』
因此江潭落沒有看到,當大殿內只剩下鬱照塵一個人的時候對方究竟都做了什麼。
——鬱照塵的反應,和江潭落離開時候的猜想完全不同。
猩紅的血跡在一點點蔓延,冷白的玉質地磚上,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的曇花。
紅顏轉瞬枯骨,最後只剩下一灘鮮血?
哪怕鬱照塵是親眼看到江潭落在自己眼前消失的,可他依舊不願意相信……他的潭落,最後只剩下鮮血一灘。
“這不是潭落……”
“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鬱照塵向後退了一大步。
緊接着,他的心隨着鮮血的蔓延一點點冷了下來,眸色也愈發幽深。
這一刻他忽然產生了一陣抽離感,甚至於走火入魔帶來的瘋狂感,也一併消失不見。鬱照塵在頃刻間變得無比冷靜。
他慢慢地蹲了下來,用手指觸向地面。
刺骨的寒意順着指尖向上蔓延,鬱照塵的手指貼在地上,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早在千年之前,江潭落就已經有了幾近於混沌妖神的力量。
他的神魂還有肉體,都無比純淨。
這就註定了江潭落在徹底寂滅之後,肉體也會與神魂一樣歸於虛無。
可眼下鬱照塵卻看到——江潭落的肉身並沒有徹底消失。
他不明白,也從未聽過這樣的景象。
鬱照塵本該崩潰的,但在此時這一點點“異常”,卻和那一顆鮫珠一樣,在頃刻間就變成了他的支柱。
——或許潭落真的沒有死?
——潭落沒有死!
“你在做什麼?”心魔現身,他不屑道,“這灘血裏能有什麼?”
“他還能死而復生不成?”
“要是你不毀了毋水下的棺材,他的肉身或許還好。”
這一次鬱照塵竟然一點也沒有被心魔激怒,他突然笑了一下,慢慢地將手擡了起來。
“江潭落沒有死。”
這句話最後一段時間,鬱照塵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心魔聽到後立刻不耐煩了起來。
但鬱照塵卻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就在剛剛那一刻,他的神智衝破了瘋狂的極值,驟然間迴歸理智與冷靜。
而那瘋狂的一半,似乎已經被鬱照塵從自己的身體裏剖了出去。
心魔還在他耳邊大聲咒罵着,鬱照塵卻緩緩施咒,將這流淌一地的鮮血收集了起來,凝成一顆與鮫珠差不多大的血珠,最後把它緊緊地握在了手心裏。
此時的鬱照塵,終於擺脫了走火入魔帶來的瘋狂,但卻比往常任何時間都更執着地想要找到江潭落。
他輕輕地旋着手中的鮫珠,一個計劃,從他心中生了出來。
“聖主大人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珈行難端着酒壺走到了亭中。
這座小亭位於蓮池的正中央,四周都是怒放的暗紅色睡蓮,這樣濃重的色彩,甚至映紅了江潭落銀白的衣襟。但哪怕如此,坐在其中的人,臉色還是蒼白得不像話。
極致的濃豔與清冷相撞,這一刻的江潭落美的不似凡塵中存在的人物。
哪怕是珈行難也看呆了一刻。
“沒事,”正在打坐的江潭落緩緩睜開眼睛,“我剛纔渡完劫,還未恢復好而已。”
“哦?真的?”珈行難問。
江潭落不再搭理珈行難。
實際上他的臉色,真的和渡劫沒有什麼關係。
江潭落的心頭血被留在了崑崙,這雖然影響不到他的修爲,可卻讓他的身體變得虛弱起來。
江潭落和珈行難從小就認識,不過他一向都覺得,自己和對方並沒有多少共同語言。因此看到珈行難拿着酒壺坐在自己對面,擺出了暫時不會離開的樣子後,江潭落立刻就不自在了起來。
他覺得,以防珈行難又說出什麼離譜的話,自己要先找個話題出來。
江潭落沒有多想,他隨口問:“……崑崙現在怎樣了?”
“崑崙?”一瞬間,剛纔還笑着的珈行難忽然冷下臉來,“一切照舊,鬱照塵似乎終於忘了之前的事情,重新去當他那高高在上的天帝了。”
珈行難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接着用手撐着下巴對江潭落眨了眨眼說:“前陣子的深情,總算是演夠了。”
珈行難話語中滿是嘲諷,要是江潭落真的真情實感歷了一場情劫,聽到這裏肯定會生出些不悅。
然而江潭落沒有情絲。
聽到珈行難的話,江潭落將酒杯接了過來,喝了一口後認真點頭說:“那就好。”
珈行難:“……好?”
“要是他真的放下了從前,對三界而言難道不是一件大好事嗎?”
珈行難被江潭落的話噎住,他們兩人已經認識了數千年,可是這一刻,珈行難忽然覺得江潭落很陌生。
從前珈行難總是慶幸江潭落沒有情絲,這樣才能安然渡過這一劫,並毫無留戀地斬斷與鬱照塵的羈絆。
但是現在珈行難卻無比恐慌——藏在“正常”外殼下的江潭落,是這世上最無情的人。
他的無情,不只是對世人。
同樣……對自己。
“……對。”珈行難點頭。
江潭落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久前鬱照塵的異常,仍清晰地刻在他的腦海中。鬱照塵的變化這麼快,在江潭落看來絕對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鬱照塵是在太正常了。』江潭落在心底與無嗔說。
『正常不好嗎?』
『他走入火入魔已深,絕對不是一兩天能夠壓制下來的,』江潭落沉聲說,『所以我猜……鬱照塵現在“正常”的樣子,是他的刻意僞裝。』
『啊啊啊——』果然,本來就慫的兇劍無嗔,在聽到江潭落的話後被嚇得不輕,接着給江潭落敲起了熟悉的退堂鼓,『那我們惹不起躲得起!』
『丟人!』江潭落放下酒杯,『……找到合適的機會,我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