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歸位之後,籠罩蓬萊島千年的迷霧終於散去。
鬱書愁在這個時候打着“探望故友”的名義來妖域,自然沒有人能夠拒絕。
江潭落不喜歡交際往來,向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哪怕是在千年前,若是有人來妖域,也都是由珈行難負責招待的。
不過這回鬱書愁倒是沒有見到珈行難,他直接被江潭落邀到了自己所在的殿內。
和冷冰冰的崑崙仙庭不一樣,妖域聖宮富麗堂皇極盡奢華,暗色岩石砌成的宮殿內繪滿了花飾,上面還嵌着各色寶石。
千年前鬱照塵不喜歡和蓬萊打交道,因此來這裏的事情,總是會落在鬱書愁的頭上。
只不過在今天之前,鬱書愁也從來都沒有如此深入過蓬萊……不過話說回來,千年前聖宮還隱在障眼術裏,他想去也去不了。
總之第一次來這裏,鬱書愁忍不住四處看了起來。
“書愁聖君,請這邊走。”在一個身着青衫的妖族女子帶領下,鬱書愁走過高高的廊橋,到了位於海崖之畔的大殿前。
下一息,殿門敞開,入口處長到拖地的鮫紗,也被守在這裏的妖族捲起。
鬱書愁看到:有一個人背對着自己,站在大殿內。
是江潭落……
“書愁聖君到——”伴隨着妖族通報的聲音,江潭落終於轉過了身來。
這似乎還是鬱書愁第一次見到身爲妖皇的江潭落。
他看到,江潭落穿着一身銀白法衣,手腕上有一點淺淺妖紋,極致的淡雅與極致的濃豔在他的身上碰撞,非但沒有一點違和感,甚至於更顯出塵。
只一眼,鬱書愁便想到了當初仙庭飛光殿外,鮫人坐在小池旁的樣子,和與月光一般的尾巴……
“書愁聖君,許久不見。”江潭落向鬱書愁笑了一下,緩步走了過來。
千年前江潭落還是小鮫人的時候,着實是將鬱書愁當做工具人利用了一番……不過直到現在鬱書愁都不知道這一點,江潭落當然也沒有告訴他的意思。
“坐吧。”江潭落笑了一下,他對鬱書愁說。
“……你,”和江潭落自然的態度不一樣,看到眼前這個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與過往很是不同的江潭落,鬱書愁心中那一點熟悉感慢慢地散了個乾淨,“聖主。”他忍不住叫了江潭落一聲。
“還是和之前一樣,叫我江潭落吧,”他坐在桌案背後,爲鬱書愁倒了一杯茶說,“上一世多謝書愁聖君照顧。”
這一句話江潭落可是真心地不能再真心了。
“不必謝。”鬱書愁的語氣客氣,又略帶生硬。
語畢他忽然低下了頭,向茶盞中看去。
在鬱照塵給他說那番話之前,鬱書愁從來沒見過剖掉情絲的人。
他有些懷疑鬱照塵的話,但是那些懷疑卻全部在親眼見到江潭落的這一刻消散了。
鬱書愁突然沉默了下來。
——他能夠成爲司管三界醫藥之神,不只是因爲興趣所在,更是因爲鬱書愁生來便對仙、妖的神魂有所感應。
只要對方沒有用術法遮掩,越是神魂強大的人,鬱記書愁感應的越是明顯。
他在飛光殿裏聽完鬱照塵說的話之後,還在想除了直接問江潭落這件事外,有什麼方法能夠看出他的問題。
……江潭落身上的問題一點也不小。
『鬱書愁怎麼不說話啊……』無嗔疑惑道,『他來這裏就是喝茶的嗎?』
『我猜他是鬱照塵派來的。』江潭落說。
他還不瞭解鬱書愁嗎?
上一世當小鮫人的時候,江潭落就清清楚楚地知道——鬱書愁看着話少,但實際上嘴巴一點也不嚴。不僅如此,單看錶情的話,他也一點都不能藏事。
眼下鬱書愁就差將“糾結”這兩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就在鬱書愁糾結着觀察江潭落的時候,坐在他對面的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江潭落朝鬱書愁笑了一下,開門見山道:“書愁聖君一直不說話,是有什麼事情嗎?”
鬱書愁和鬱照塵的關係本來就一般,今日他會答應對方到蓬萊,與其說是因爲鬱照塵,不如說是他的確好奇江潭落現在究竟如何。
所以見到江潭落這麼問了,鬱書愁也不再賣關子。
他緩緩擡起頭,皺眉說:“實不相瞞,聖主大人的神魂有些問題。”
“神魂?”這個答案江潭落自己也沒有想到。
他猜出了鬱書愁來蓬萊或許會和鬱照塵有關係,但沒有料到鬱書愁提起的不是情絲,而是神魂。
自己的神魂怎麼了?
“聖主的神魂有些散亂。”
鬱書愁沒有看到,聽到這句話後,江潭落藏在對面桌案下的手指微微顫了一顫。
“你的神魂雖然強大,但是並不活躍,像是隨時都能陷入沉睡的樣子,”鬱書愁深深地看向江潭落的眼眸,他說,“……聖主,你應當懂我的意思吧。”
鬱書愁沒有點透,但是他確定江潭落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畢竟……江潭落應該對這樣的狀況不陌生。
『什麼意思啊?』無嗔不曉得它主人懂不懂,反正它是半句也沒有聽明白。
江潭落沒有回答無嗔。
“這不可能……”他皺了一下眉,並搖頭說。
“按理來說你才千歲,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情形,”鬱書愁明知故問,“聖主是不是有哪裏出了些問題?”他猜這與情絲脫不了干係。
就在說話間,又有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了殿外。
是珈行難。
他本來只是不想江潭落和仙庭的人單獨相處,但沒有想到,剛來到殿外,就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你說西瑕怎麼了?”珈行難罕見地斂起笑意,走到了桌邊。
西瑕?
鬱書愁稍稍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江潭落的真名應該叫做“月西瑕”纔對。
鬱書愁沒有搭理珈行難的意思,他的視線依舊落在江潭落的身上。
只見對面的人笑着低頭,又給剛纔來到這裏的珈行難沏了一杯茶。江潭落的神情輕鬆,就像是完全沒有把鬱書愁剛纔說&記30340;話當一回事。
這樣的江潭落,讓鬱書愁想起了上一世身爲鮫人的他。
——同樣的對自己身體渾不在意。
當初的鮫人或許是哀大莫過於心死,那麼現在的江潭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