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和凌九郎之間的來往明顯越界了,已經可以說是私相授受了。只凌九郎還知道分寸,未曾做下事來。
杜姨娘有私心,王婆子本就暗地裏拿着水榭的錢,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爲是未婚男女,若事發了,等凌九郎出了孝,給個名分,一牀大被就能遮醜。
但要把事件裏的人換成了杜姨娘,就要了人命了。
剛纔王婆子講的時候就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姨娘,可不敢這樣啊……”
杜姨娘也嚇到了。
她還不到三十歲,凌九郎二十許,雖略差了幾歲,兩個人幾可以算是同齡人。叫人知道了,凌九郎定是無事的,她得一根繩子吊死自己。
高門大戶的深宅大院,哪還少得了吊在樑上、泡在井裏的女人。
“你怎恁地糊塗!”杜姨娘氣道,“我的事竟去求他!”
林嘉嘴脣動了動。
什麼事能找凌九郎,什麼事不能找凌九郎,譬如肖霖的事就可以,杜姨娘的事就不可以,她一直很明白。
雖然杜姨娘高燒不退的時候她曾閃過念頭,再不行就去求凌昭,可終究燒還是退了,這一念閃過未能成真。
那之後杜姨娘病情平穩,林嘉也未曾再因焦急而失過智。
本就是,若不是絕望或者瘋了,她怎麼也不可能拿杜姨娘的事去求凌昭的。
林嘉其實猜到了可能是王婆子或者小寧兒往水榭那邊通風報信了,纔有了今夜的事。
但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責怪她們。
她動動嘴脣,垂下頭,沉默地將這件事扛下來了。
杜姨娘想罵她,一張嘴,又是一通猛咳。待咳完了,就着林嘉的手喝了水,也沒有心氣罵了。
她躺下,喃喃:“這九郎,怎瘋起來不管不顧的?”
她一直以爲凌九郎是個持重沉穩的人,沒想到竟會作出這樣駭人的事,嚇死她了。
林嘉給她掖被子的手頓了頓。
“不是。”她低聲說。
“什麼?”杜姨娘沒聽懂。
凌九郎不是瘋。
林嘉輕聲說:“他是有十足的把握,做事周密,能把事情全控制在自己手裏不出紕漏。”
所以纔敢大膽肆意地行事。
杜姨娘躺着望着林嘉的臉,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下巴都瘦削得嚇人。這孩子這些天飛快地消瘦下去了。
杜姨娘的心軟了。她低聲道:“你好好給我說說,剛纔外面什麼情況?王婆子那嘴巴顛三倒四的,話都說不全乎了。”
林嘉便坐在牀邊,將剛纔外面的情形細細地描述給她。
凌九郎踏着夜色和煙花而來,墨色的斗篷和夜色一樣黑,眼睛卻像星子一樣亮。
他身邊的人安靜得好像不存在,走路都沒有聲音。若不是時有煙花照亮,根本察覺不出來那裏還站着四五個大活人。
就連那位老者,都下盤沉穩,走路卻輕盈無聲。
杜姨娘聽着,琢磨着。
這又確實不是瘋,因瘋和蠢常掛鉤。凌九郎這是算,是掌控。
還調用幾個一聽就是有能耐的人。
今天可是大年夜,這半夜行事的成本和風險之高,當然不是杜姨娘承擔得起的,卻是凌九郎扛得起來的。
這一切,當然也不是爲了杜姨娘。
是爲了林嘉。
林嘉吹了燈睡在了杜姨娘屋裏的榻上。
林嘉睡着沒睡着杜姨娘不知道,她自己卻睜着眼睡不着。
雖然換了大夫瞧過了,但杜姨娘隱隱對自己的病情有預感。從前三爺各種補品生生吊了兩年的命,姨娘們就在牀邊伺候,杜姨娘對三爺的各種症狀都清楚。
尤其是那心悸胸痹的感覺。
自林嘉被嚇到之後,她沒再提起過了。可那感覺偶爾還會出現,她只能悄悄地用力摁心口。
她隱約覺得自己要追着三爺去了。
三爺能靠着名貴藥材吊命拖兩年,她沒那福氣,不知道能把收命的無常鬼拖多久。
她若死了,林嘉怎辦?
凌昭凌熙臣的名字便出現在腦海裏。
他爲着林嘉竟連禮法規矩都破了。自然是因爲喜歡林嘉。
杜姨娘也不知道他對林嘉的喜歡能維持多久,女人容顏易老,男人喜新厭舊。林嘉又是個老實頭,根本不曉得怎麼討好男人。
但杜姨娘也沒有別的可以託付的人了。
託給凌九郎,總比託給凌十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