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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蔡媽媽說話連珠炮似的。

    她是三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三房的僕婦以她爲首。她講起來話來,很有幾分氣勢。

    咱家夫人是人間仙子,仙子是不能作惡的,杜姨娘曾經搖着扇子對林嘉說,所以得養條能叫能咬人的惡狗。

    那時候林嘉聽見惡狗這個比喻,只捂着嘴偷笑。

    如今她看着眼前的人,卻覺得杜姨娘形容起人來,真是能抓住精髓,惟妙惟肖。

    蔡媽媽氣勢奪人地噴林嘉的時候,三夫人只蹙眉凝望,果真像人間仙子。

    待蔡媽媽告一段落,喘口氣的時候,她纔開口道:“媽媽說的話雖不中聽了些,卻是大實話。”

    “傻孩子。”她道,“旁的不說,我先問你,你一個人去了外面可怎麼活?住在哪裏?做甚營生?”

    林嘉終究年輕,沒那麼深的心思,聽三夫人問,便說了自己的打算:“原住在我隔壁的肖嬸子,她如今住在後巷。我出去了先去她那裏落個腳,再謀別的。”

    肖氏如今的生活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她從前住在凌府裏的時候,受限於出入的不方便,只能做些繡活賺取微薄銀錢貼補家用。她搬到凌府後巷之後,路子反而寬了,竟找到了更好的活計——替人手抄書。

    這事通常都是窮苦讀書人做的,少有女子做的。因需要賺錢的窮人家,女人很少有讀過書會寫字的,便認得幾個字,寫不出來也不行,若是字太差太醜,書鋪、貨主也不會收貨。

    肖氏出身書香之家,嫁爲舉人娘子,雖如今手上都是勞作的痕跡和凍瘡,真提起筆來,當年一筆工整的簪花小楷能拎起個七八分,便這樣,都還勝過了許多窮書生——畢竟練字也是需要成本的,筆墨紙硯都要錢。

    因她的字好,旁人很願意找她。她的收入竟很穩定,比做繡活要強得多了。

    林嘉是在及笄那日聽肖氏說的。她當時便想,這事我也能做。

    我也能寫字抄書,賺錢養活自己,不必再喫凌家的米糧。

    且這還只是她的可做的選擇之一,她還有別的選擇。

    她會做點心小食,這都可以拿去販賣。

    杜姨娘少女時代的夢想,便是開一間小食鋪。她說她很小的時候就挎着籃子在鎮上賣小食了。

    後來因爲賣到了三爺和三夫人面前,人生改變了軌跡。

    若不曾遇到凌昭,若杜姨娘還健在,若三夫人沒打算讓她給十二郎做妾,或許林嘉還留戀凌府院牆裏的安全和穩定,懼於離開這裏,去外面的世界。

    可人生的軌跡,常常不是因內在的驅動,而是由外部的力量來推動着改變方向的。

    現在的林嘉,覺得是時候該離開凌府了。

    原來是有這麼一條路子,三夫人和蔡媽媽碰了個眼神。

    三夫人道:“便你能有路子謀生,那然後呢?剛纔媽媽說的你可聽見了?”

    林嘉道:“我自是配不上媽媽家小郎君的。待到了外面,再請肖嬸子幫忙物色,不需富貴,不需功名,只要識字明理,踏實正直一個人便行。”

    三夫人和蔡媽媽都覺得這話又傻又天真。

    “真的識字明理又踏實正直的,見着你的容貌,再看看你的手,就根本不會娶你。”三夫人高冷疏離地道,“且你以爲縱不需富貴,窮門敝戶的人家,能生出幾個頭臉整齊的?更不要說像十二郎這樣俊俏的相貌。”

    “小林啊,與十二郎做妾,是你人生最好的出路。你怎地就想不明白。”

    凌熙臣人中金麟,世間謫仙,便這樣林嘉都不願與他爲妾。

    三夫人就是把十二郎誇到天上去,林嘉也絲毫不會動容。

    “夫人的錯愛我實感激。”她道,“但我有母親遺命,不得與人爲妾。母命不敢違,便窮一些醜一些,也想與人平頭正臉地做妻。”

    不識擡舉。

    不識擡舉!

    三夫人最厭身邊的人不聽她的話。她眉毛都倒豎起來了!

    蔡媽媽在她手臂上輕輕按了按,她忍住一口氣,等蔡媽媽開口。

    蔡媽媽的主意總是很多的,她的辦法也總是很管用。

    果然,蔡媽媽笑吟吟地說:“挺好的,挺好的,你是個有骨氣的孩子。你不願意爲妾,咱們當然也不會強迫你。咱們又不是那等強搶民女的惡霸人家。”

    林嘉鬆了口氣。

    三房於她有大恩,並不是磕一個頭就能還盡的。若能不與三房撕破臉,最好不撕。

    她蹲身行禮:“夫人和媽媽能體諒,嘉娘感激不盡。”

    蔡媽媽一臉慈愛地說:“行了,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這幾天有些忙,待忙過了便去處理杜姨娘的東西。你彆着急,等着便是。”

    林嘉感激地福身:“我等着媽媽。”

    “先別急。”蔡媽媽道,“你不願爲妾,想做妻,咱們都明白,挺好的。只是你想現在就離開凌府,是萬萬不能的。”

    林嘉目光微凝。

    蔡媽媽道:“若有長輩親族來認領你,我們自當將你全須全尾地交還本家。只你想未嫁的姑娘家一個人離開,那是想也不要想,我們凌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三夫人冷聲道:“正是。放你一個在室女離開,你在外面出個什麼事,都是我們的錯。”

    蔡媽媽道:“可不是,你若讓什麼人強拉回家去沒名沒分地生娃娃,或者淪落到什麼髒地方去,人家要戳的可是我們金陵尚書府的脊樑。”

    話說得難聽了,三夫人覺得有點污耳朵,甩了下帕子。

    蔡媽媽咳一聲,道:“你想離開,可以。要麼讓親族來接你,要麼訂門婚事,讓夫家來接你。你想自己一個人出門,那是肯定不行的。別跟我爭,肖氏是婦人,她還有兒子傍身,也有女婿關照,你能跟她比?”

    林嘉想說的話便被堵回去了。

    非是她口才不好,而是蔡媽媽拿出來講的的確是正理。

    凌府仁善之家,既然收留了林嘉,斷無可能在杜姨娘死後讓她一個年輕姑娘離開凌府自謀生路的。

    她若要走出凌府的大門,必得有什麼人接收她——或者親族,或者婚姻,總之得是有個成年的男子,凌府把林嘉的看護之權移交給這個成年男子,同時也完成了責任的轉移。

    那以後林嘉再出什麼事,誰也不能再責怪金陵尚書府了。

    林嘉沉思片刻,答應了:“好。”

    待她離去,三夫人怪蔡媽媽:“你怎就答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