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不解:“這裏?”
凌延道:“莫聲張,跟我來。”
過去扣了門。
待進去了,張安才明白是什麼地方。
這戶人家沒有男人,只有一個婦人養着三個略有姿色的女兒。原來是戶暗娼人家,俗話裏叫作半掩門子。
凌明輝、刀疤三還有旁的幾個人都已經在了,酒都擺好了,就等着他們。
刀疤三那幾個人看着讓張安有些不安,但等聽說凌明輝也姓凌,也是淩氏族人,心裏便踏實了許多。
大姓,有時候自帶光環。
他們兩個人到了,便上肉上菜,又三個娼婦出來調琴唱曲陪酒。
喝花酒這種事,張安卻還是頭一回。因父親去世時他還年紀還不到。出了孝倒長大了,家裏又讓人發愁。待愁解了,又已經有了媳婦開始管頭管腳。新婚沒幾日,又被貴人送到了城外住學。
竟一直還沒機會。
三個娼婦姿色在張安看來十分一般,只頭一次總是新鮮的。尤其日日在淩氏族學裏,實在辛苦。喫喝聽曲地取樂,怎麼都比伏案讀書來得舒服。
可於三個女子來看,一個凌十二一身貴氣,衣着錦繡,玉佩瑩瑩,一看就是富貴公子,一個張安相貌俊得不像話,望之心喜。
姐兒愛鈔,也愛俏。三姐妹撇了凌明輝刀疤三等人,盡往凌延和張安懷裏湊。
偏這兩個都看不上她們,貴公子雖湊着紅酥手也喝了遞過來的酒,但若想上身,凌延便推開了去。
只凌延轉眸一看,張安竟也和他一樣,便知他也看不上。
想想也是,他回家便有林嘉那樣的殊色,怎可能看得上這些庸脂俗粉。
心中頓時有一把妒火惡狠狠地燒起來。
原覺得凌明輝和刀疤三的絕戶計太過狠絕,可又想,他張安一個商戶子憑什麼夜夜抱着林嘉那樣的美人被翻紅浪。
他從一個敗落之家到尚書府公子,人生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了秀才有了功名,又娶了大家女,將來還要繼承三房大筆的財產。
人生順暢至此,卻唯有一個本該最容易的小小孤女林嘉卻始終得不到,終日恨恨、耿耿!
不得之,意難平!
凌明輝和刀疤三諸人便叫老鴇和丫頭撤了飯食,上了今日的大菜——骰子。
“來,玩兩把。”他們道,“助助興。”
這“兩把”一玩,直玩到了天色昏黃,張安才和凌延一同從暗娼門子裏出來。
張安一臉的高興——他竟贏了五兩銀子,五兩!
多少人家,一年還花不到五兩,甚至掙不到五兩呢!
錢竟來得這樣容易。
但他也忐忑,上了車悄聲問凌延:“你那幾個朋友,不會不高興吧。”畢竟有人贏錢,就有人輸錢。
凌延笑道:“不會,都不是小氣的人。”
爲着演戲,還特意給那幾個都買了好衣衫穿上。可即便這樣,姐兒還是一眼看出來誰纔是真正的貴公子。
張安贏了許多錢,先想着給媳婦和老孃各買只銀鐲子。
淩氏一族的聚居之地雖在城外,也頗繁盛。該有的鋪子都有,金銀鋪子也有一家。
張安這日便揣着銀子往金銀鋪子裏去。
進門看到裏面有女客,背對着門口,穿得錦繡輝煌。他沒湊過去,往一側走了兩步避開。
有夥計迎上來,他說想買銀鐲子,夥計便去端了個托盤,託了幾個銀鐲子過來給他挑。
正挑着,聽見那女客道:“我要最大顆的紅剛玉在中間,綠剛玉圍一圈,攢成個綠葉牡丹花的樣子,你到底做不做得出來?做不出來早說,我往城裏去尋別家做去,別造敗了我的好石頭。”
張安聞聲扭頭看去,便看到那邊櫃子上絨布托盤上一把紅綠剛玉攤開着,正閃着光澤。大顆的有蓮子那麼大。
張安忍不住倒抽口氣。
那女子轉過頭來。容貌俏麗,膚色卻微黑。
江南女兒普遍膚白肌嫩,見這膚色,張安忽地記起來他好像見過這女子。
只那次她在車裏只露個臉,今日再看,只見她足下着的是絲履,鞋面上綴着白玉片。頭上珠釵瑩着光,耳上著着明月璫。頸間垂着的多寶瓔珞,吉祥如意,富麗煌煌。
一看就是大戶女。
大戶女轉頭看見他,眉一挑,笑了:“喲,張小郎。”
咦,她竟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