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如今手裏有錢,又開始煩惱——因爲不敢亂花了,林嘉算賬算得清楚,糊弄不住她,容易露馬腳。
必要被她板着臉訓的。
好像老爹附身一樣。
可雖不能亂花,手裏有錢的感覺可真是好。張安還從來沒有自己手裏拿過這麼多的錢呢。以前家裏有大事,錢也只是在手裏過一下,未曾這樣可以任他隨意花用過。
怪不得人人都想有錢,有錢就是好。
有錢這件事,是煩惱並幸福着。另一件事就純是煩惱了。八月初二天黑了以後,又有人來敲他學舍的門,他開門一看立刻就想關門——門外的僕人不是旁人,是凌五的人。
僕人粗壯手臂抵住了門,不叫他關,硬是擠了進來,門砰地關上。
張安頭痛:“你來幹嘛,我說過了,我不去。”
僕人跟着凌五在雲南橫慣了,哼一聲,恫嚇道:“我們姑娘說了,你再不來,她就去找我們老太爺去說你調戲她,將你逐出族學。”
稀奇了,這種事通常都是女人害怕,男人有恃無恐。怎地到凌五這裏,全擰過來了。
張安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捏着鼻子認了,道:“你先走,我後走,咱兩個分開,別叫旁人看見。”
摸着黑又上了那輛黑油小車,去了凌五的別院。
凌五喝着小酒正等着他,見他來,譏諷:“請你還真不容易。”
張安苦惱道:“姑娘高擡貴手,放過我吧。”
凌五問:“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張安道:“你祖父可是我們山長,讓他發現了,我怕你要被沉塘,我要被打死。”
凌昭也有失算的時候。
他是沒想到凌五的豪放大膽超乎他的想象,他只下了一次餌,凌五就已經和張安勾搭做了露水夫妻。
更想不到“做知府的女婿,娶豐厚嫁妝的淩氏女”聽起來挺誘人的,張安也會羨慕一下,但並沒有往自己頭上安。
因凌五婚前失貞,且放浪形骸,要做她的夫婿,顯然以後有很多帽子戴。
正常男人都不想戴這種帽子。
對男人來說,他們在外面沾花捻草,女人越放蕩越好,哪怕是別人的女兒別人的妻。但若說到自己的妻子,那必須貞潔淑靜,就如林嘉這樣,除了沒有給張安帶來一個知府岳父這點遺憾和稍微有點太愛催人上進之外,幾乎就是完美妻子了。
張安一回家,看到整齊小院,愜意老孃,就感到舒心。
深知自己娶對了妻,並沒有想□□的打算。
誰知道凌五跟他想的正相反。
凌五本來根本沒有別的意思,就圖個一夜風流不負青春,不錯過一張好看的臉。
哪知道這個男人軟慫成這個樣子。
凌五看着張安俊臉皺着,慫慫的模樣,竟真的動了心!
因凌五心裏其實明白,她的父兄只要還要繼續走仕途,就必須遵循或者至少假裝遵循這個世道通用的規則。
他們遲早得找一個男人安在她頭上。
這個男人不論是長得不夠美,還是過於強勢或者過於信奉聖人之道,對她來說都是極糟糕的。那意味着她的好日子將一去不復返。
她甚至可以藉由他的名義,脫離父兄的控制。
這麼一想,凌五上上下下地打量張安,真是越看越心動。
好拿捏的人也不是沒了他就找不到,但想要一張跟他可以比美的臉可太難了。
美貌這種東西,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又慫又美,張安兩樣都佔全了,簡直是爲凌五量身打造的男人。
凌五問:“我聽說你家裏有妻子?”
張安道:“正是,實是我不對,不該招惹你的,十分對不住她。你看,我們不如算了吧?”
凌五揚揚下巴:“她是個什麼出身?孃家是做什麼的?”
張安道:“她沒法和你比,她父母雙亡,也沒有親戚,是個孤女。”
這樣啊,那就簡單了。
凌五搖搖扇子,道:“你去問問她,給她多少銀子,她願意與你和離?”
張安:“……”
張安眼睛瞪大了。他生得好看,又青春,做這種喫驚模樣也分外可愛。
凌五撲哧一笑:“什麼傻樣。”還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五姑娘!五姑娘!”張安頭痛欲裂,深覺得自己招惹了不該惹的人,“不要亂開玩笑。”
“沒開玩笑。”凌五扇子遮住半張臉,露出一雙眼睛,“張安,我乃金陵淩氏女。我父親官至四品,乃一府知府。他正在壯年,未來還能往上走。我大哥是進士,二哥是舉人,也都是要走仕途。做我的郎婿,他們便是你的岳父和舅兄。至於我有多少嫁妝,你也可以去打聽打聽。”
聽着十分誘人。但這是要用許多頂綠帽去換的。
張安若是年紀再大些,再被世道磋磨磋磨,等到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或許就願意低頭,願意頭頂綠光換這一門高娶的姻緣。
但他現在纔是個十七八的少年郎,一貫被父親保護着,母親慣着,纔剛剛爲家裏的事開始憂愁,就又娶到了又美又賢的妻子,讓他的日子變得輕鬆起來。
知府岳父、豐厚嫁妝他當然想要,但如果是用頭頂綠帽來換……少年郎終究還是低不下這個頭去。
終究是那句話:別的女人越放蕩越好,我的妻必須三貞九烈。
“我對你沒什麼旁的要求。你只要能考個秀才就行。”凌五道,“你學問怎麼樣?若不行,我給你聘個業師,一對一,一天十二個時辰地教你,不信連個院試都過不去。實在不行,我求祖父親自教你,他堂堂淩氏族學山長,總不能看着自己的孫女婿只是個童生。”
她這邊侃侃而談,暢想未來,張安只聽得頭皮發麻,拼命擺手:“不可不可!五姑娘你快別瞎想了!我已經有妻,斷不可能停妻再娶!”
“噫!”凌五眼睛圓瞪,“你竟不肯?”
凌五也是迷惑。因她分明感到張安這個人,虛榮浮躁,又嚮往高貴權勢之家,怎地這些條件竟還誘惑不了他?
這實在是兩個人的認知有差距。
因爲在凌五雖然知道中原禮法重女子貞潔,但在她眼裏,張安和她是一樣一樣的啊,都是風流人。要麼怎麼能一勾就上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