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六月裏殯天,皇帝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等急着做的大事都基本做完，停下來喘口氣的功夫，纔想起來把那位冷宮裏的老太嬪放了出來,纔有了尋找淑寧公主那個謊稱夭折了的孩子的事。\n
皇帝把這個事交給了東廠。\n
東廠是皇帝設立在錦衣衛頭上用來轄制錦衣衛的機構。東廠的番子是從錦衣衛中遴選出來的。且還不同於錦衣衛，東廠的權限比錦衣衛更大。\n
錦衣衛辦案需要走流程辦手續,東廠不需要。\n
所以這等事給東廠更方便。\n
老百姓哪分得清東廠的錦衣衛和錦衣衛的錦衣衛,在他們眼裏都是錦衣衛。\n
這兩個番子接了這樣的任務，一看就樂了。\n
尋找一個死去的公主遺失在民間的女兒，而且還不是特別能見得光的。這種差事就不是緊急差事，而且不是必須要求績效的。\n
就是一趟舒服的差事,差不多公費旅行了。\n
兩個人收拾包袱,出發了。這時候,太后殯天的消息還在路上跑着,還沒到金陵。\n
兩個人也不着急,不必像以往的緊急任務那樣趕路,只坐着船悠哉南下便是了。\n
到了地頭上,按照老太嬪給的信息，找到了應天府轄下的陵縣轄下的一個鎮子附近的一個村子，找到了宮娥杜蘭的家。\n
兩個番子一個瘦高，一個矮壯。\n
此時他們在杜家正上下打量一個少女：“就是她？”\n
杜家這個男人瘋狂點頭，一口咬定：“就是她！”\n
兩個番子對看了一眼,忍住耐心道：“你再看看家裏還有沒有別的孩子，別弄錯了，我們也不好交代。”\n
路都給到腳底下了,有些人就豬油蒙了眼,一心想做發財夢，頭硬似鐵地道：“就是她,沒有別的了。”\n
別的還有兩個年紀更小的，纔到半腰高，實在對不上。這個勉強，他們若問，就一口咬定她個子矮！\n
瘦高德別過頭去，捏了捏了眉心。\n
矮壯的已經握了拳。只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拳頭，再看看男人的身板，因爲擔心自己可能一拳就把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鄉巴佬打死了，後續不好辦事，最後還是忍了。\n
他拔了刀。\n
繡春刀倉啷出鞘，劃過一道亮光，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n
“你奶奶個熊！”矮壯的番子破口大罵，“爺爺對你客氣點，你當爺爺是傻子！”\n
因爲想着杜家可能對貴人的孩子有撫育之恩，兩人到了之後，說話舉止間都還比較客氣。\n
沒想到這鄉巴佬聽說杜蘭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是貴人的孩子，竟敢隨便拿個矮冬瓜來充數。\n
他們要找的貴人之女今年及笄了都，這矮冬瓜有十二歲嗎？\n
或者是當他們瞎？\n
不去撒泡尿照一照，矮冬瓜這眉毛眼睛鼻子，和他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似的。\n
根本都無需拿出包裹裏那副臨摹的貴人畫像來對。\n
真是誰的種一看即知。\n
的確他們說話的時候，含糊了貴人的性別。讓這男人可能誤會了那孩子是杜蘭和男貴人生的。\n
但是膽敢糊弄廠衛，也的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n
在刀鋒之下，聽到的就都是實話了。\n
“蘭娘、蘭娘她跑了。”男人說。\n
瘦高個問：“剛纔不是說死了？”\n
男人嚥了口吐沫：“沒，沒死，我們兄弟想讓她嫁人，她就帶着孩子跑了。”\n
矮壯哼了一聲，一刀削掉了一個桌角，木屑紛飛。\n
男人把脖子縮了起來。\n
瘦高個拎着他的領子：“跑哪去了？”\n
男人期期艾艾地交待了當年的情況。\n
當年他們到處找，後來堂弟說杜蘭打聽過杜菱的去處。\n
瘦高個：“那又是誰？”男人道：“我堂妹。蘭娘、蘭娘從小跟她親，可能是去投奔她去了。”\n
瘦高個不耐煩地晃了晃男人：“到底是不是。”\n
男人愁眉苦臉地道：“我們也不知道。我堂妹在金陵，太遠了，我們也沒去過。”\n
金陵有什麼遠的，番子們估算一下，離這裏也就三四天的路程？\n
只他們是辦老了差事的人，常出門，又有錢，自然不覺得遠。\n
對小村落裏這種鄉下人，日常也就是去去鎮上，有些人一輩子最遠也就是去個縣城，能吹十年。\n
去金陵要三四日的路程，路上搭車搭船的花費可能都不夠賣杜蘭得的彩禮錢。而且不一定能追到杜蘭。也沒有膽子去敲金陵凌家的門。\n
杜菱那個死妮子，富貴了之後就翻臉不認人，一文錢也不肯給家裏，又狠又潑。\n
當年叔叔去那一趟，就是賠本的。差點活活氣死。\n
兄弟兩個合計了一下，就算了。\n
兩個番子是里長陪着來的，當下喊了杜家的堂弟過來詢問。\n
堂弟：“菱娘？她在金陵的凌家做妾。可富貴了！”\n
番子問：“哪個凌家。”\n
堂弟把兩個手臂伸開比劃：“就是宅院這——麼老大的那個凌家。”\n
番子：“……”\n
杜家人根本就說不清到底是哪個凌家。\n
且知道凌府具體地址的杜菱的爹已經死了，過去這麼多年，杜菱的親兄弟根本說不清是哪個坊，哪條街。就只記得他老爹說，整條街沒有別的人家，那條街好長好長，走不完似的。\n
“我爹說了，得有好幾裏地那麼長。”堂弟信誓旦旦地說。\n
跟不識字的鄉下人溝通真痛苦，經常雞同鴨講。\n
兩人費了一番老勁，收集了足夠多的關於這個金陵凌家的信息，離開了偏僻小村落，坐了三天半的船，到了金陵。\n
一入城，繁華大都市的氣息撲面而來，頓時渾身都舒服了。\n
直接便去了應天府詢問。\n
這些關於“金陵凌家”的信息都擺出來，應天府的人說：“這樣的凌家在金陵城裏只有一家。”\n
便是金陵的凌尚書府。\n
他的長子在京城官至侍郎，他的一個孫子更有名氣，大周最年輕的探花郎。\n
小凌探花。\n
看吧，大城市裏跟識字的人講話多麼順暢，辦事多麼迅捷。\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