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扼腕道:“熙臣的缺點,就是實在太年輕了。”
其實太子也才十九歲。但文臣極講究論資排輩,凌熙臣的年輕在這件事上反而成了短板。縱他每一級的升遷速度都比旁人快,到底是還不能將他提到他們希望他在的位置。
還得耐心再養他幾年。
養嫡,就是這樣。
一甲進士及第的三個人直接入翰林院,優秀者,養個十年,養成侍郎,原是可以的。大周的歷史上,的確有科舉十年便登上侍郎之位的先例。
只那人二十點狀元,十年的時候,正正好三十了。也算到了而立之年,做侍郎雖年輕,也不會有人反對。
這也是大多數士林菁英該有的年紀。
唯凌昭凌熙臣,他十六歲便點了探花,他實在太年輕。太早把他推出去,老傢伙們一定會壓制他。
還得再養養。
未來將他養成侍郎,尚書,閣老。
當內閣裏足夠多的人是皇帝的嫡系時,皇權便能壓制相權。
每個皇帝都希望能一言九鼎。
皇帝感到疲倦了。
他揉揉太陽穴,道:“當年金鑾殿上,我一看到熙臣,就想,這不是上天給我準備的人,這是給阿尨準備的人啊。”
“那孩子,身上生機太盛。”
“他的年紀也正好輔佐你。”
太子道:“所以父親賜他字‘熙臣’,其實對兒臣的期望?”
皇帝嘆氣:“我這輩子,註定是一個病弱無爲的皇帝。”
太子氣道:“別瞎說,早點休息吧。”
天家常無父子。年邁的皇帝也常厭惡年輕健壯的皇子,常常防備着他們。這些,史書都常見。
但皇帝和太子一直活在太后的壓力之下。且皇帝早就明白自己不過是替那個女人坐龍椅的傀儡,他有着清醒的認知,更要在壓力中保護住自己的長子——他妻子唯一的孩子。
這對父子可以說這些年是相依爲命過來的。他們和民間任何一對父子都一樣,有着很深的感情。
皇帝躺下,太子要告退,皇帝卻忽然叫住了他。
“沈赫城的字也是我起的。”他說。
太子:“咦?”
“他當年,父親和兩個嫡兄先後過世了,長房無子,二房子幼。家裏就他一個成年男丁。那一年他和你現在一樣大,才十九歲。”
“他嫡母知道必須保住家裏的爵位,掏空了家底去打點。”
“可他,是個庶子。”
“有人嘲笑,多大的臉,敢請恩准庶子襲爵。”
“恰被我聽到了。”
“我其實,也是庶子啊。庶皇子,不照樣是庶子嗎。”
那個時候年輕又病弱的皇帝便叫人領了那個年輕的庶子進宮給他看看。
庶子的頭腦清晰,武藝也好。
只家裏不太行了,接連兩代沒出像樣的人,漸漸被排擠出了權力圈子,邊緣化。
空有個爵位的沒落勳貴之家。
“我雖然是皇帝了,但大事都在太后手裏,能到我手裏的都是些雞零狗碎的事。真巧,他家請爵的摺子就在我手上。”
“也是赫城的運氣好,那時候正趕上北疆正喫緊。我硃批‘北疆危急,用人之際,不可寒人心’。”
“不過一個伯位而已,內閣看到我的硃批,也簽章了。他家因此保住了爵位。只內閣又說,是特事特例,他得去北疆爲國效力。”
“呵,老狐狸們打得好算盤。”
“赫城若能戰,朝廷不虧。赫城若庸碌,死在北疆,再收回他家的爵位也不遲。”
“赫城走之前,我給他賜了字。他跪下對我發誓,效忠於我。”
“可恨,真可恨。”
皇帝望着帳頂呢喃。
“沈赫城明明是我的人,可史書一定會把這赫赫戰功都記到她頭上。”
“她是一代賢后。”
“我,一個庸庸碌碌的病皇帝。”
“一事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