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趙羽也不想去白白受刑。
這麼多條船,李敬單單派了神舟出來。
其中的用意,不單是爲了給廣州地方官挖坑,恐怕更多時候是想知道,這些地方官瞭解了番人扣押的是神舟之後的態度。
趙羽也很好奇,這兩個廣南東路的大員,會怎麼處置太上神舟,難道他們真的敢賣給外國人換錢。
“把他的嘴給我堵上,上大刑!”
“你狗日敢?這裏是廣州知州衙門,不是廣州碼頭!”
賈賣吼着下令,趙羽立刻給他對吼回去,看見幾個番人剛準備動手,廣州知州州衙的廂軍就阻攔了他們。
駱貞貴和高陽對望一眼。
兩人都露出了驚愕和震撼之色。
太上的神舟出訪高麗,震動高麗,高麗人以目睹神舟爲榮。
駱貞貴順手抓起身邊小吏扣押的記錄單,單上正是靈飛順濟號幾個字。
確認了。
太上皇出使高麗的神舟在廣州被番人當成被海盜搶劫的船隻扣押,此事傳出去,麻煩大了。
不僅遠在登州的水師可能追究,就連趙構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兩人甚至有把這兩百多士兵全部殺了,然後把靈飛順濟號開出去沉了的衝動。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越想越生氣的駱貞貴左手抓住高陽,右手抓住賈賣,拉着兩人衣服就往外走。
“你個發漚豆,撲街仔,扣的是太上皇的神舟,事大發了!”
跟官位比起來,錢這些東西,一文不值。
駱貞貴到了院子裏,指着賈賣就跳起來罵。
“你以爲放了船,你就沒事了嗎?別忘了,我們派人朝覲大宋皇上,都是你負責審覈並且放行的,這麼多年,你吃了我們那麼多大宋人說的孝敬!”
賈賣也生氣,剛纔上船之前,給了這個狗官五十兩黃金,下船以後,又給知州衙門他的宅院送去了五千兩黃金。
這狗官聽說是太上皇的神舟,就不敢動了。
“賈賣,別看你在大宋十年,懂一些大宋語言,其實你不瞭解大宋,太上皇神舟在廣州府出了事情,消息傳到北方,我們兩就完了!”
“什麼完了,我清楚的很,大宋有句俗話,刑不上大夫,你們都被貶到這嶺南做官了,大不了降級使用,我們會補償你的,只要大宋還需要朝覲,我就會聯絡熟悉的禮部官員,帶上一船的金銀到揚州用賦稅相逼,就可以替你們說話!”
揚州現在卻銀子都缺瘋了,一船的金銀,足夠贖免自己扣押大宋神舟的罪行。
再說,神舟在皇后手上,賣了能把利益交給揚州,自己甚至可以因此立功。
在廣南做官這麼些年,錢已經掙的夠多了。
這票成功,部分產業,也應該逐步脫手。
他不可能拿自己的錢去供養朝廷,與其給趙構,還不如給趙構身邊的人。
調換自己到朝中做官或者到兩浙,江南,兩湖任何一路去做宣撫使,也比自己在廣南這個蠻荒之地受苦要好。
權衡過後的駱貞貴直接開口。
“賈賣,你現在不能動這些官兵,我有條商船,你立刻給我準備足夠的金銀,我帶去揚州,我離開之日,就是你接手揚州大牢之時!”
賈賣鬱悶到了極點,剛開的話,只不過隨口安慰這個狗官。
希望他立刻用刑,逼迫靈飛順濟號上的主事者招供船舶如何無風自行的祕密。
哪知道他卻當真了。
“這麼大一筆錢,不是我一家商戶可以拿得出手的,這需要破解靈飛順濟號的祕密,然後售賣各番坊衆多海商,駱經略使有些操之過急了!”
“要不這樣,賈賣,你先去通知各國海商,你們要是能籌齊一船的金銀,我們就把這條船和這些人犯都交給你,如果籌不起,那就免談!”
高陽對於駱貞貴的建議也非常感興趣。
如果真的把大量金銀拉到揚州,那就是飛黃騰達啊。
這種好事,可不能讓駱貞貴一個人幹了,他還要帶着船舶司的兵和船,給北上的金銀護航。
賈賣吸了一口涼氣。
這兩個狗官獅子大開口,這麼多錢,是要負責港口管理的幾家人傾家蕩產啊。
能掌握這麼先進的航海技術,那就意味着大量金銀的收入。
他一個人根本無法做主,要回去跟其他人商量。
駱貞貴看他沒有答應,果斷給牢頭下令。
“把大牢裏的港務兵都先趕出來,把那條船上的人都給我看好了,好喫好喝招待,不得任何人去接觸他們!”
翻臉了,賈賣都沒想過,兩個狗官收了他們那麼多好處,這麼快就翻臉了。
平時在番坊,在港口,大部分時間都是這兩個狗官求他們。
濃濃的嘆了一口氣。
“請兩位父母官再給我一些時間,我去找人籌錢!不過碼頭上的兵,要讓我帶人登船。”
“這個沒有問題,我給你兩天時間,如果兩天你辦不到,我就放了這條船!”
這些海商一個個富得流油,駱貞貴纔不相信,他們拿不出一船的金銀。
不過扣押太上皇神舟,登州水師這種事太刺激。
他得儘快把錢送到揚州,得到趙構的應允,然後把鍋丟給趙構。
奉命而爲,也不影響他的仕途嗎,萬一登州追究起來,他也有一個說辭。
“兩天啊?這時間也太短了。”
賈賣都沒有想過,駱貞貴會這樣的逼迫自己。
要知道,今年部分海商已經起航遠行,留在這裏的家屬未必可以做主。
“這條船停在廣州碼頭上,夜長夢多,最好可以儘快啓動,開到珠江或者外海去,提防福建找來!”
對哦,這條船是福建開來的,如今入冬時節,北風起了。
正式商隊下南洋的時候。
從福建過來正好順風,風帆船順風兩天就可以從泉州開來了廣州。
“既然時間那麼急,能不能現在就把牢裏的人犯交給我!”
賈賣有些急切,他比駱貞貴更害怕夜長夢多,更擔心福建的人找來。
巴不得現在就從船上人哪裏撬出來戰艦的祕密。
真要是雞飛蛋打,他送給兩個狗官的錢就打水漂了。
看見高陽和駱貞貴穿上了一條褲子,搖着頭,做着苦臉去籌錢去了。
大牢裏面的韓羽看着周圍的刑具也鬆了一口氣。
奶奶的,躲過一劫。
真要給自己臉上刺上字,然後把指頭釘上竹籤子,再不小心弄殘了,以後怎麼帶兵啊。
不過監獄的裏的管事,好像沒有在意這麼多。
也沒管他怎麼想。
直徑的把他送回大牢裏去了。
周圍幾個牢房的當地犯人都很好奇,看見這麼大陣仗,幾個廣東的主事官員都來了,他卻沒有受刑。
等牢房的差兵走了,紛紛從木柵欄探出腦袋詢問。
“撲街仔,得罪了番人,還能平安回來,好本事哦!”
這廣南東路的口音跟山東很不一樣。
趙羽看着周圍的獄友給他豎起大拇指,不由的笑起來。
“小菜一碟,你放心,這些狗官,番人蹦躂不了幾天了!”
“可不能小看這些大番薯呢,看見沒,這個,就是因爲他作坊的東西好,不願意便宜賣給番人被抓了。番人在廣州很牛的,連地方官都要聽他們的,港口還有個番人的牢房,哪裏的刑具比廣州衙門的更狠,出來以後就沒有完整的人了!”
趙羽正愁找不到地方收集這些番人和地方官的證據。
當初在珠江口放下的船隻,主要任務就是收集番人爲非作歹的線索。
看着牢頭走遠,監牢裏喧囂起來,於是就好奇的問起來。
他這才發現,海盜這個詞,在廣州就是一頂帽子。
但凡外國人和地方官覬覦的產業,通通會被這些人搶奪,扣上一頂帽子。
而高陽,駱貞貴和番人狼狽爲奸,幾乎控制了廣州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產業。
以前廣東南路的人因爲做工坊夥計工資高,主動做工,現在居然是被抓來做工的。
官商勾結,壟斷了大部分賺錢的行業。
剩下的只要商戶冒頭,然後他們家就會出海盜。
廣州知州衙門裏關着的,大部分都是蒙冤被欺壓的。
真正的賊人盜匪幾乎沒有。
官府還不敢通過審訊流放這些人,怕這些人出去以後找到貴人翻案。
於是大部分苦主都會死在牢獄之中。
也就是這些獄友,都只是在等死而已。
聽着隔壁幾個牢房講述自己的遭遇。
趙羽,林淡然一羣血氣方剛的將校們肺都氣炸了。
廣州這地方,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幾個地方官勾結外國人,就可以把廣州搞的昏天黑地。
這是拿着陰間當陽間嗎?
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法律。
“你們放心,天黑的時間已經不長了,用不了幾天,就會有人給你們翻案!”
“撲街仔,我們剛進來時候,也是這麼想的,也以爲會有青天大老爺,可惜這些昔日流放到嶺南的大人們,一個都沒有能夠翻身!”
“你們放心,等着看好了!”
不管牢房裏的人如何悲觀。
趙羽還是很樂觀的。
他算着日子,三天內,李宣撫使的船隊必到。
哪裏知道,他還沒有等來登州的水師官兵,等來的卻是番人接管州府衙門的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