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夫人很衰老，老得幾乎比之前大了十歲似的，垂垂老朽，臉色蒼白透着些青色，一看就知道她身體很差，幾乎是強撐着的樣子，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可能直接就沒了，臉容削瘦得幾乎見骨。
她年紀大了，傷腿好得慢，這會依舊斜靠在牀上，擡起厚重的眼皮,眼底卻不全是衰敗。反而有些精光。
擡眼的錢老夫人和閉着眼睛的錢老夫人彷彿是兩個人，一個看着俱是野心，另一個則已經行將就木。
是的，有着野心的錢老夫人，比起往日眼底俱是慈和笑意的錢老夫人，少了外人在眼前的這位錢老夫人，纔是正真的錢老夫人，即便已經蒼老如此，眼底依舊有着野心。
向前邁了一步，又向前邁了一步,她的血脈終究是最尊貴的血脈，即便是她那個嫡出的兄長也比不上。
她的母親不是低賤的外室，她也不是低賤的外室女，所有的人都將臣伏在她的血脈之後，她將踩着所有人的脊樑，一步步往上,再往上。
“又和徐安嬌鬧矛盾？”錢老夫人低聲道。
“老夫人，徐庶妃實在是過分，但凡王爺到我們側妃處過夜，第二天必然會找茬鬧上門，一次次的鬧，一次次的找茬，明明不是我們娘娘的錯，最後鬧到後來就成了我們娘娘的事情，特別是王爺，居然也沒有多斥責徐庶妃。”
金玉委屈死了，眼眶都紅了，又氣又惱。
即便以前在宣平侯府，自家主子也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可偏偏受了這樣的委屈，卻求告無門，明明也送了消息到宣平侯府的，可是連侯爺的人都見不到，數次後見到了周夫人，也只是推託了，說她只是一個平妻，管不了侯夫人嫡女的事情，更何況如今還是端王府的事情。
“宣平侯府沒管？”錢老夫人懂了，翻了翻厚重的眼皮，問道。
“沒見到侯爺，只見到周夫人，周夫人說她管不了。”金玉告狀道。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許久才聽到錢老夫人冷哼一聲：“果然是沒用的宣平侯，早知道當初我就讓女兒嫁給明和大長公主的兒子了。”
當時在京中的兩位大長公主，錢老夫人都盤算過，最後還是選了宣平侯府，自然是因爲她覺得宣平侯之女的機會更大一些。
同爲皇家血脈，明和大長公主看着還是嫡公主，當時風頭無兩，但也只是看着罷了，錢老夫人分析過，從各個方面都分析過，最後還從兩位大長公主兒子的層面上也分析了，得出的結論宣平侯更好騙一些，自己女兒進宣平侯府更容易成事。
“老夫人，我們側妃娘娘現在沒人撐腰，您……幫幫我們側妃娘娘。”聽到錢老夫人的話，金玉忙道。
“靠山？憑我這侍郎府？”錢老夫人冷笑道。
“老夫人……”金玉低下頭。
錢老夫人的目光緩低下，落在金玉的身上：“金玉，你不會忘記了自己不是一個普通的丫環吧？我當初把你送到熙兒身邊，可不只是當一個普通的丫環，你和金珠兩個，身手應當都不錯。”
“老……老夫人的意思是？”金玉慌亂地道，她是比普通的丫環厲害一些，也知道一些祕密，身手也好，是個會武的，但她不敢暴露，之前金珠的事嚇得她不敢有絲毫的異常，她就是一個普通的丫環，只能是一個普通的丫環。
“既然宣平侯府暫時替你們娘娘做不了主，那個徐安嬌又如此煩人，何不讓她消停一會？”老夫人低緩地道。
“老……老夫人……”金玉瑟瑟發抖。
“我現在身邊的人不多了，能用的就只剩下少數的幾個心腹，就你和幾個身邊人了，之前折了……一些人，外面的人手更少……金玉，只要你主子出息了，將來的都是你的，不必害怕，你現在很重要。”
錢老夫人笑了，聲音卻莫名的陰沉。
很重要？金玉心底稍安，只要是很重要，暫時就沒事，想想側妃娘娘身邊就只有自己一個心腹，金玉立時沒那麼慌亂了。
“老夫人，奴婢要如何做？”
“徐安嬌是有個依靠的，想必她現在沒事總得回去找依靠吧？”老夫人道。
“對，徐庶妃隔幾天就回明和大長公主府上，就是因爲這個，王爺才少斥責她，應當是怕她回去告狀。”
金玉咬咬牙道，她其實是看得清楚的，自家側妃相對弱勢，就是因爲宣平侯府沒給自家側妃娘娘撐腰，否則憑一個徐安嬌還踩不到自家側妃娘娘的頭上，之前徐安嬌對上三姑娘的時候，一再的弱勢，那時候徐安嬌還頂着縣主的頭銜。
可現在侯爺惱了自家側妃娘娘，當初離開宣平侯府的事情，金玉儘量不去想，那事對於她來說也是噩夢。
手指痙攣了一下，而後用力地壓了壓呼吸，生怕引起老夫人的注意。
“既然她出府了，讓她出點事就行。”老夫人道。
金玉大喜：“老夫人，明天……明天徐庶妃就要出府，她今天又和娘娘吵了，還砸了娘娘的幾個好的物件，王爺斥責了她幾句，這會回了院子自省去了。”
往常這種事情的第二天，徐安嬌總是會離開端王府去明和大長公主處告狀的，再回來的時候必然有明和大長公主身邊的嬤嬤陪着，這嬤嬤還會見自家王爺，之後王爺就會冷落自家娘娘幾日，連着幾晚宿在徐庶妃處。
不用說，必然是明和大長公主身邊的嬤嬤說了什麼。
金玉很是氣憤，明明錯的都是徐庶妃，憑什麼最後受罰的卻是自家娘娘，也就是欺負自家娘娘沒人出頭，沒有依靠罷了。
錢老夫人眼睛緩緩閉上，而後道：“出行的車子是確定的吧？”
“是確定的，徐庶妃的馬車竟比我們側妃娘娘的馬車還好，生生地壓了我們側妃一頭。”金玉氣憤告狀。
現在端王府的二個女主子，以自家側妃娘娘爲尊，幫着管事的也的確是自家側妃娘娘，可徐庶妃偏偏有事沒事就來壓一頭，任何地方都想佔個上風，明明王爺也知道側妃娘娘委屈，也會安慰側妃娘娘，可見明面上總是偏袒徐庶妃。
“馬車輪子弄出點事故，會吧？”錢老夫人思慮了一下，道，沒理會金玉的告狀，既然進了端王府，端王府的後院又這麼複雜，這種事情就算是尋常事，錢老夫人不覺得有告訴自己的必要。
外孫女是她一手養大的，以前也告誡過她，唯一不同的是當時站在的是正妃的位置，現在是側妃的位置。
一個王府罷了，以後還會是太子府，甚至後宮，所謂爭鬥也才只是開始而已。
既如此，就動手吧！
“老夫人放心，奴婢可以。”金玉咬咬牙。
“那就去做吧。”老夫人道。
“老夫人，可宣平侯府……”金玉急切地道。
宣平侯府是自家側妃的依仗，可現在這個依仗沒用了，這纔是金玉最慌的地方，但凡宣平侯府對自家側妃娘娘還是原來的態度，徐庶妃哪裏敢這麼放肆，王爺也不會在表面上一味的對徐庶妃寬厚，還不是看在自家主子沒人可以依靠的原因。
端王殿下之前對主子表示情深一片，現在卻對自家主子如此，金玉心裏也是有怨尤的，只是她最有怨，也比不得主子。
宣平侯府又不理會她，金玉只能找上錢老夫人，希望錢老夫人可以使力……
“宣平侯府的事情急不得，再慢慢的吧。”錢老夫人搖搖手，“讓熙兒在端王府小心一些，馬上正妃就要進門了，不只是正妃，還有側妃，每一個背後都有人，她這個沒背景只有寵的，示弱說不得還是一件好事，好好的抓緊你們王爺的心！”
這麼多的女人，一個個都不是好相於的，哪一個背後沒有皇家的身影，和一般的世家內院又不同，示弱會讓對手看輕，至於宣平侯府的助力，她會替自家外孫女討回來的，會讓端王更高看熙兒一眼。
一個有背景又得寵的女人，才能在端王府的後院真正的勝出，也能真正的笑到最後。
“老夫人……”金玉沒聽懂。
“去吧，告訴熙兒小心就是，府外一切有我。”錢老夫人擔下了所有。
金玉鬆了一口氣，連忙向錢老夫人磕了一個頭：“多謝老夫人，奴婢告退。”
金玉退下，錢老夫人伸手在牀邊輕輕的敲了敲，牀邊站着的嬤嬤忙倒了一杯溫水，半扶了錢老夫人一下，把溫水送到錢老夫人的嘴邊，錢老夫人張開嘴，喝了小半杯，而後搖了搖頭。
嬤嬤輕手輕腳的放下錢老夫人，把杯子放回桌上。
“之前不是聽說宣平侯府的那位也要出門嗎？湊一起吧！”錢老夫人低聲道。
“老夫人，宣平侯府裏我們人……基本沒了。”嬤嬤臉色一苦，之前宣平侯府又大清洗了一次，這麼一次次的清洗，再多的人手也沒了，侯夫人以前真正的心腹也就那麼幾個，其他的都是兩面倒的，怎麼還會有人願意幹這事？
“那就……換個目標吧！”錢老夫人道，眼睛眯了眯，還得往宣平侯府送人，宣平侯府對外孫女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