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苦境:我在德風古道那些年 >第一百九十九章:你還要強撐到幾時?
    寒梅浮玉,夜涼如洗,梅花隨風飄散,零碎的花瓣拂過院中的書案。

    “霜月照儒窗,倩影書語香;寶劍非是鏽,一舞虹影長。”

    案上書帖墨跡未乾,立於案前的藍白身影輕吟着詩闕,將毛筆掛回筆架。

    擡起頭望了一眼月色,霽無瑕隨意的伸了個懶腰,而後運功蒸乾墨跡,將書帖合攏收起,這是她爲論劍海之評劍會特意做的準備。

    古人云:文人相輕,武人相重;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論劍海雖是劍界新興組織,卻並非沒有資源與背景,以評劍、論劍、鍛劍招攬散修劍者,這本便是一種手段,一種非常不錯的手段。

    散修的江湖,不同於三教門人,沒有前輩高人指點,無法系統的學習,卻能另闢蹊徑,通過尋找與參悟他人留招以精進自身,這樣的精神還是值得稱讚的。

    就如同這論劍海,歐冶神棄雖然是開物天工之徒,然而開物天工本人極爲低調,並不在意鑄界之外的名聲。

    在此前提下,歐冶神棄仍能運用自己的鑄術與人脈,爲這個組織的建設,做出了貢獻,已經是極爲不易。

    借昔年藺重陽所留劍痕爲號召,以評選排名衆家劍譜爲宗旨,不管是底蘊,亦或者噱頭,都已經足夠。

    即便是不慕名利的劍界高人,亦會參與,因爲這是一個機會,不管是一觀所留劍痕,亦或是借他人之劍印證己道。

    而絕大部分基層劍者,不管是前往看熱鬧,亦或者想要增長一番見識,亦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只要這第一屆將名聲打出去,往後的發展,便容易了。

    這評劍會,不僅將上層劍者與基層劍者全部兼顧到,在某種程度上,也算爲諸多劍者提供了一個定期交流的平臺。

    霽無瑕可以預見,十年後的那場評劍會,一定會很精彩,不同的劍理彼此碰撞,迸射出喚作靈感的火花,基層劍者或許看不懂,但對他們這個境界的人而言,遠比閉關苦修的收益要大得多。

    月光下,歸鞘的泰若山劍立在院中,似是遺世獨立。

    在書案旁的盆架前,將先前沾在手上的墨跡洗淨之後,甫自案邊拿起酒囊的霽無瑕,將目光投向庭院之外。

    倏然,輕風伴隨着清香,由遠及近,從模糊到清晰,伴着一道清冷的聲音,飄入院落之中:

    “山明林廣曙鐘響,微渺難掩頌儒聲;閒居寥落格物曠,風塵無事獨明澄。”

    藺重陽回返德風古道之時,尚是清晨,但回到住處後,已是明月高懸。

    師兄弟兩人幾乎從中午聊到晚上,針對一應麻煩被藺重陽解決之後的局面,將需要調整以及提前準備的事務,重新進行了排布。

    儒門的定位,從來便與佛道兩門不同,自然需要多費些心思。

    深邃的金瞳對上幽雅的藍眸,歲月無言,光陰不語,時間,宛若定格在了這一刻,寂靜的院落之中,只餘窸窸窣窣的落花聲。

    下一刻,只見一隻白色的酒囊被拋了過來。

    藺重陽平時基本不會飲酒,因爲他品不出其中的甘澧,只覺得其味甚苦,難以言喻。

    但此刻,他沒有拒絕,將酒囊接下之後,拔出木塞,將其舉起淺酌了一口。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酒、茶、水其實沒有太大差別,能夠決定一切的,只有當事人的心。

    行至院中的石桌前坐下,藺重陽淺酌着酒,霽無瑕就這樣看着他,兩人皆沒有出言。

    任憑自己的味蕾,被苦味所充斥,藺重陽直面被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沉重,以及過往歲月之中的刀光劍影,一時間內感慨萬分。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塵世八苦輪迴,使一抹疲憊,將原本的清冷覆蓋,浮現在眉宇之間。

    “呼~”

    隨着一口濁氣被吐出,藺重陽將酒囊遞迴,浮於表面的僞裝亦隨之而散。

    “多久未曾休息過了?”

    輕輕晃動着被遞迴的酒囊,霽無瑕看着那雙深邃的金瞳,出言詢問道。

    上次見他這樣,還是在另一個時空,彼時,他整個人都在連軸轉,一刻不停的爲蒼生奔波。

    她亦是如方纔那般,邀他共醉一場,奈何他們不能醉,也不敢醉。

    藺重陽沒有再強撐,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輕聲回道:“不過短短一日。”

    “不像。”佳人似笑非笑,舉起酒囊淺酌一口。

    “及至此刻,正好一日光景,只是這一日的經歷,比較複雜。”

    從他安排伏字羲與玉離經見面到當下時刻,算算時間,剛好十二個時辰。

    雖然在此之前,他在西武林“修整”了三日,但在後續的忙碌中,早已將其拋之腦後,或者他應該說一句,還好自己提前休息過。

    此刻靜下心之後,回顧這一日的經歷,只能用恍如隔世來形容。

    霽無瑕輕聲嘆道:“看得出來,白髮都比從前多了。”

    眼前之人垂落的赤色髮絲中,那一抹雪白,較之先前可是壯大了數分,能影響先天人之“相”,必定是“心”有所變化。

    擡手捋了捋髮絲,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自是瞞不過當事人,只是藺重陽並未在意:

    “有嗎?”

    “沒有嗎?”霽無瑕心中失笑,將酒囊放在了桌上。

    “那就當做有吧。”

    自己此刻是怎樣的狀態,藺重陽心知肚明,這是無可避免之事,順其自然就好。

    霽無瑕神色認真:“你如今的狀態如何?”

    “無妨,打坐修整一夜即可。”

    他對自己有信心,不過,身邊之人顯然更加了解他。

    話語甫落,便見一隻白皙的手掌探出,握上他右手手腕,隨之而來的,是一股不容拒絕的強悍力道。

    “知道你修爲高深,卻非是讓你用在此處。”

    她神情嚴肅,優雅而從容的站起身來,準備將人拉回屋裏,以他的狀態明顯更需要休息,而不是打坐。

    “……”

    目光迎上那雙眸子,許是其中神情太過嚴肅,還夾雜着濃重的擔心,藺重陽站起身來,卻不知該如何拒絕。

    “你還要強撐到幾時?”

    不待回答,卻見霽無瑕腳步一邁,拉着人便往回走,感受到強悍力道自手腕傳來,藺重陽無奈搖了搖頭,放棄了抵抗。

    …………

    同榻而眠,對兩人來說,早已不算新鮮事。

    連續奔波導致身心俱疲,再加上另一半在側的心安,藺重陽心中雖有些無奈,卻還是放空思緒,閉上眼睛,很快便睡了過去。

    看了眼一旁恬靜的側臉,霽無瑕心中嘆了口氣,亦閉上雙眼,緩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