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徵下意識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
母后,的確這樣說過,詹事大人,也這樣說過。
但是……
他凝了凝神,將凌亂的思緒攏起了一些:“母后,您所說的這些都沒有錯。但是,虞佑棠已毀,孤身邊亟需這麼一個人,誰能替代呢?”
這話,戳中了薛皇后的痛楚,令她一時無語。
虞佑棠如果能被輕易替代,她也就不會心痛萬分了。
鄭徵見狀,腦中清明一些,仍舊平心靜氣道:“母后,您的顧慮,孤都明白。但是孤同樣明白一個道理,探驪獲珠非在陸上草間。孤這樣的身份地位,若不主動謀算,怕就是真的任人魚肉了。”
“母后,您放心。孤即使想要拉攏朱異,也會從長計議,不會貿然出手的。”
然而,薛皇后仍舊少有的態度強硬:“太子,本宮相信你。但是朱異,不行!”
“……”鄭徵愕然,他都已經這樣說了,母后竟然還不許?
要知道,拉攏朱異和收買臣心,兩者並不相悖。
莫非母后久居宮中,也像其他宮中婦人那樣畏步躊躇了?
薛皇后緣何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狠下心,將原本不打算透露的事情說出來:“太子,你可知道,虞佑棠,是皇上打算用來擔任北衙禁軍大統領的?”
鄭徵的呼吸驀地屏住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聲音:“可是,北衙禁軍大統領,不是……史肅嗎?”
“是,現在的確是史肅。”薛皇后嘴角下垂,端莊的面容看起來竟有一絲刻薄,嗤笑道:“太子,你可知,史肅已身患疾病?”
她這麼問,自然篤定鄭徵不知道。
這是太醫署的機密,只有太醫令範芝壽才知道,若非虞佑棠是她的人,她也不會察覺。
“史肅身患疾病,根本無法擔任北衙禁軍大統領一職,待到北衙禁軍募集完畢,他必定離開了朝廷。”薛皇后繼續道。
虞佑棠曾經告訴她,皇上曾不經意詢問過他對北衙禁軍的看法,雖然說得隱晦,但他總覺得另有所指。
薛皇后知道後,便特意令人去查了,最終才從範芝壽新納的小妾中聽到了多少風聲。
她對永寧帝實在太瞭解,抽絲剝繭之下,很快便推測出永寧帝的想法。
爲此,她暗喜不已。
虞佑棠聽令於她,若是他成爲北衙禁軍大統領,所發揮的作用,豈是一個小小的東宮左率所能比擬的?
爲了不將消息泄露出去,她還令人將範芝壽的小妾滅口了。
誰知道,功虧一簣!
還差幾個月,就幾個月而已,虞佑棠竟然被朱異毀了!
薛皇后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心痛,冷冷地說道:“皇上心思深沉,此等謀算,若不是成事那一天,斷不會讓旁人知道。然而,本宮知道了。朱異是皇上身邊的人,擅測帝心,他能不知道?朱異在武閣中對虞佑棠下了死手,你猜,他是否別有謀算?”
薛皇后每發一問,鄭徵的臉色便沉肅一分。
“你不知道皇上的心思,怎麼與皇上搶人?你有辦法瞞得住皇上嗎?”
“就不明白朱異的心思,這樣的人,就算拉攏過來了,你又怎知,他不會是一把弒主的刀?朱異在皇上手下,都敢生出別樣心思,你區區一個太子,他能信服於你?你能駕馭得了?本宮只是擔心,你最後只是爲他人作嫁衣裳而已!”
這麼重的話語,薛皇后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兒子說過。
畢竟,她的兒子太優秀了,過去的行事,根本無須她憂心。
直到朱異這一事……
她不得不響鼓用重錘,只有擊潰兒子身上的浮躁自傲,他纔會真正警醒。
薛皇后相信自己的兒子聰慧謹慎,但是他畢竟太年輕了,雖然有黃濮山這些官員在一旁輔助,但是所經歷的事情還是太少了。
權力之爭,尤其是皇權之爭,豈是那麼簡單的?
她寧願兒子走得慢一點,但是走得穩妥一點,也不願意其因爲匆忙而出錯。
要知道,皇子可以做錯,可以被髮配可以被流放,甚至還能做個閒散皇子。
但是,太子卻不能做錯。
世上有廢太子,有薨太子,卻沒有流放太子一說!
薛皇后的話,如雷霆重擊,一下一下錘在鄭徵心頭,令他臉色大變。
“母后,孤……孤……”
他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他剛纔還覺得母后在深宮之中畏步不前,到底是婦人小家子氣了,但是……實是他自傲甚高,過於狂妄自大了。
竟然看不到前方腳下的懸崖深淵!
若真是邁錯了一步,他便會粉身碎骨。
鄭徵下意識縮了一下腳,出了一身冷汗。
薛皇后見狀,知道敲打已經到位了,語氣便柔和下來:“太子,本宮知道你素來謹慎,但是在朱異一事上,你怎麼會想得如此簡單呢?”
這話,讓鄭徵無言以對,也讓他腦中一遍遍回想着。
是了,他從什麼時候起了拉攏朱異的心思?
他想起了在紫宸殿中,長定咄咄逼人,矛頭直指朱異,想起了父皇聽到長定的話語之後,對朱異露出的那一絲微妙的心思……
莫非,是長定?長定那些話是故意的?
他合上眼,理着腦中的思緒:“母后,孤也不知道。但孤覺得,您說的這些話,背後都有人知道,有一隻手在撥動着所有的事情。不管是虞佑棠,還是朱異,無論是孤,還是父皇……都在這隻手的撥弄之中。”
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向薛皇后,艱澀說道:“乃至母后!母后,您知道太醫署的發現神盈散後,是不是要想着對付朱異?那麼,對付朱異之後呢?是誰得到了最大的好處?”
武閣之事,牽連越來越廣,最終是誰受益呢?
薛皇后臉色也變了,端莊的神情一下子被風雪凍着了,良久良久,她眼珠子才轉了一下。
“太子,你是說,本宮也身在局中了?”
「第二更!emm~今天應該會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