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指了指他身上染血的外袍:“時間緊急……王爺將帶血外袍脫給臣,臣替王爺引開虎患。臣將老虎朝東引,王爺朝西跑,從西下山,會遇見我祖父。”
“不可!你……”蕭沉韞還沒說完,何英便在水中扯走蕭沉韞外袍,穿在了自己身上,神色嚴肅道:“時值亂局,大慶可以沒有何英,卻不能沒有攝政王。”
何英眼中皆是赤子丹心,一如五年前的精忠報國,絕對忠誠,絕對可信。
他朝蕭沉韞抱了一拳告辭,旋即嘩地一聲,鑽出水面,朝着正啃食母子的老虎,毫不猶豫地跑過去!
“燕燕,兒子!”何英大吼了聲,眼淚飆了出來,“我帶你們回家!”
“走啊!”被啃到慘不忍睹的婦女,聲音淒厲,哭着大吼,“夫君你走!走!!!不要管我們了!!”
男童已經葬身虎口,只剩下一團殘骸……
婦人被老虎咬斷脖頸,鮮血噴涌,還未說出的話,永遠地停在了喉嚨處。
何英抱起不成人樣的半邊婦人,一路飛上樹冠,一邊跑,一邊落下血淚,脖間青筋暴起,嘶吼道:“王爺!走!!!朝西走!!”
約莫半刻後,何英身影消失在叢林中,似乎在很遠的曠野外,蕭沉韞聽見了昔日部下的一聲慘叫。
他便知道……
何英,死了。
原來……方纔蕭沉韞想救的那對母子,是何英妻兒。
何英想帶亡妻回家安葬,哪怕她被啃食的不成人樣,哪怕自己也會死,他仍想盡可能地全了妻子體面。
蕭沉韞心情複雜,強撐着虛弱到極致的身子,朝西面下山,額前不停掉落豆大的冷汗,渾身忽冷忽熱,上一瞬彷彿置身熱鍋之上,下一刻就好似跌入冰天雪地的寒潭中……
他腦海裏閃過蘇南枝的音容笑貌,也閃過大軍壓境的淵城,他深知夫人在等他回家,也深知亂世中肩上擔着的責任有多重……
他不能死,至少在家國安定之前,他不能死,不敢死。
人力有窮盡,蕭沉韞耗盡了最後一絲力,天旋地轉般倒在了山坡上,如滾石般,一路滾下坡。
生死一線,是生是死,未可知。
蕭沉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渡過此次危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來,他眼前走馬燈花般,掠過重重浮光,又想起了蘇南枝。
那個江邊折柳相贈的美麗姑娘,喜笑顏顏請他教武功的蘇南枝。
……
不知是過了多久,他彷彿睡了很久很久,待他再睜眼,天光透過半敞木窗灑進來,刺進眼裏,他擡袖,下意識地擋了擋……
屋外傳來木槌搗藥聲,還有雞鴨啄米嘎嘎之音……
這是哪裏?
蕭沉韞剛要起身時,卻發現渾身扎滿了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