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的清晨十分涼爽,晨風拂在臉上絲絲涼涼的,這種涼意一直持續到桃子把食盒交給了一起出現的飛蓬,然後熟稔地挽起她的胳膊:“走,我送你回去。”
林嘉怔住。
可今天……
林嘉一瞬的怔愣被桃子看在眼裏,她假裝沒看到,親親熱熱地說:“走,去看看姨娘去。她炒的瓜子怎麼這麼香,到底放了什麼,我得好好學學。”
林嘉迅速地收斂了情緒。
情緒這種東西,是十三娘那樣被父母兄姐嬌寵着的姑娘才該擁有的。
林嘉該有的,是像杜姨娘那樣學做人,學處世。
低調而柔軟。
她也挽住桃子,眉眼帶笑地說:“就知道你愛喫,炒了一大盆呢。”
於是飛蓬就目送她們兩個人討論着瓜子的口味漸漸走遠。
聽着就知道很好喫。想說一聲給他帶點回來,又怕太大聲吵到了梅林裏的公子,又不敢喊。
飛蓬跺跺腳,拎着食盒轉身進梅林去了。
凌昭晨練結束坐下端起茶盞,下意識地向南邊看了一眼。
“桃子去送林姑娘了?”他問了句廢話。讓桃子直接送林嘉回去,本就是他給的指示。
飛蓬還在惦記瓜子呢:“她去林姑娘那裏喫瓜子去啦。林姑娘那裏有好多好喫的,上次南燭帶回來的冬瓜糖也好好喫。”
凌昭看了眼飛蓬,突然理解了父親爲什麼會和大伯父有這麼大的差距。
以前季白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對季白的要求是非常嚴格的。所以現在季白是他最合心、最得力的長隨。
後面換過兩個書童,到了南燭的時候,就開始覺得“是個小孩”。連季白都曾彈着南燭的腦門笑說“惜福吧,公子對你多寬容”。
現在到了飛蓬,年紀更小。他呱呱呱地廢話這麼多,凌昭居然不覺得生氣,甚至並不想出言訓斥他。
祖母看待父親這個親生的幺兒,大概就是這種“算了,他還小”的感覺,故而特別放縱他吧?
他問這小孩:“林姑娘說什麼了嗎?”
飛蓬說:“林姑娘說,杜姨娘炒瓜子放的調料是她自己配的,東西很多,她說回頭寫下來給桃子。”
凌昭:“……”
還是得好好調/教調/教。凌昭抿了口茶。
飛蓬小烏龜似的四肢趴在地上,歪着頭用火鉗把小爐裏的炭扒拉出來,準備裝回炭盒裏。忽聽頭頂公子的聲音問:“……她是笑着跟桃子說的嗎?”
“是呀!”飛蓬嘟嘴吹着飛揚起來的火星,“林姑娘笑起來可好看了!”
頭頂不再有聲音。飛蓬專心地做事。
待要回去,飛蓬站起來收拾,愣了一下。
碟子裏還剩了兩塊點心。
公子做事從來有度有量,不會半途而廢也不會沒有節制。連喫點心都是這樣。
每日晨練完他會很固定地喫四塊點心。怎麼今天才只吃了兩塊?是不好喫嗎?
林姑娘的點心真的很好喫,大家都很喜歡。林姑娘知道了,特意每日都多給一些。
因爲公子每日裏都有新鮮的喫,所以多出來的量,晚上大家會分一分。
看着凌昭已經轉身沿着湖邊向水榭踱去,飛蓬眼珠一轉,飛快地拈起兩塊點心都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飛蓬麻利地收拾了箱子。
這種箱子是特製的,專門用於出門在外烹茶用。每一樣東西在裏面都有固定的位置,一旦合上,所有東西都卡住,不用擔心會磕碰。
可提可背。南燭的力氣已經練到能提着走了,飛蓬還不行,都收好合起來,背在了背上。又把點心盒子抱起來,撒開小腿兒追凌昭去了。
桃子最喜歡杜姨娘的小院了,自在!
因天氣沒那麼熱了,清晨空氣也清新,在外面曬太陽比屋裏更舒服。
杜姨娘在院裏支起了小桌,擺上了各種小食和煮好的飲子招待桃子。三個人說說笑笑,還有小寧兒在一旁捧哏,王婆子殷勤伺候。
十分和諧。
桃子一擡頭,看見了屋檐下掛着的繩子。
“我在跳百索。”林嘉說。
杜姨娘笑說:“可瘋呢,還要拉着我跳。”
林嘉道:“桃子姐還打拳呢。”
杜姨娘只不信。
桃子道:“是真的,我們水榭那邊,早上習慣都先打一趟拳,從小習慣了。”
杜姨娘知道了原委,只嘖嘖稱奇:“文曲星就是文曲星,做事都與常人不一般。”
林嘉道:“姨母也是該動一動的。”
杜姨娘笑啐她:“別管我,我不跟你瘋。”
反正是無事摸魚的時間,桃子和林嘉一起帶着小寧兒跳大索,杜姨娘和王婆子幫她們搖索。
小院狹長,把小桌挪開,正好。
這院子雖偏僻,卻有一個好處,不會有任何主人家過來,不怕驚擾了主人家。
一時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可能聲音有點大,把肖晴娘給招來了。
“在玩什麼呢?”她站在院門口,有點驚奇,“咦,有客人啊?”
她來都來了,杜姨娘和林嘉只能招呼:“來喫點東西。”
又給她和桃子互相引見:“這是桃子姑娘,這是隔壁的晴娘。”
桃子一看就是體面的大丫鬟,肖晴娘好奇地問:“姐姐是哪一房的?”
桃子道:“我是四房的。姑娘也是住在府裏的?”
肖晴娘點頭,道:“我外祖母昔年與老夫人是閨中故交。”
杜姨娘道:“晴孃的父親是舉人呢。”
舉人在尋常人眼裏是高高在上的“舉人老爺”,在桃子這種見識過許多翰林、學士的人眼裏,屬於“考不上進士”或至少是“還沒考上進士”的人。
當然桃子不會表現出來,只帶笑客套:“失敬了。”
肖晴娘矜持地笑笑,又問:“姐姐看着眼生,是四夫人跟前的嗎?怎沒見過?”
桃子道:“我是九公子書房伺候的,離開金陵好多年啦,這回纔跟着回來的。”
肖晴娘眼睛一亮:“是探花郎呀。”
“我還沒見過探花郎呢?”她熱絡起來,“我弟弟跟咱們府裏的郎君們一起在族學裏讀書,旬日纔回來,他也沒見過探花郎,一直跟我念叨呢。”
桃子道:“我們公子守孝呢,深居簡出的,不大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