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經歷了她一生中的至暗時刻,刀疤三一死,她精神上再也撐不住,忽然向一旁倒了下去。
凌昭伸手接住了她。
把她攬進了自己懷裏,緊緊抱住。
她的身體纖細而柔軟。
這樣抱着她的情形無數次在他的夢裏出現過。
但此時此刻,他沒有什麼溫香軟玉抱滿懷的遐思,只有失而復得、死而復生般的喜悅與後怕。
林嘉被緊緊抱住,那手臂堅硬而有力。她睜開眸子看了一眼,只看到下頜和喉結。
林嘉知道自己安全了,閉上眼,失去了意識。
凌昭把林嘉從房中抱出來的時候,衆人看到她衣衫完整,俱都鬆了一口氣。
季白更是腳軟。他和馬姑姑一起迎上去。
凌昭頓了一息,把林嘉交給了馬姑姑:“你先去,把她安頓好。她受了些外傷,給她收拾傷口。”
馬姑姑詫異問:“你呢?”
凌昭的眸子幽黑如深淵。
“我留在這裏。”他語意森森,“我要看看,這個‘買家’是個什麼人。”
這夥人的頭目與人約好在此處“交貨”,林嘉便是那要交割的“貨品”。
這意味着,有人提前預訂了她。
這個人,就是今日令她險遭厄運的根源。
想到房間中躺着的屍體,凌昭的眸中就有陰晦的風暴捲過。
那樣的成年男人本不該是她能擊倒的,正常情況下像她這樣的一個纖弱女子也不會去攻擊一個成年男子。
必是危急情況,她不得不自衛。
根本無需去想,都知道會是什麼情況。
這本是不該發生的事。
若事情按照他的安排走。雖緩慢但有序,雖叫人心中煎熬但也穩妥安全。
卻有這麼一個人,用最低級的手段,簡單粗暴地打亂了一切。
這個人完全沒有考慮過,在他這粗暴的操作下,林嘉可能會受到的傷害。
在另一處城門內,凌昭所想的這個人,今天晚上正驚怒非常。
他正在和凌明輝爭吵。
因凌明輝要三百兩銀子才肯把林嘉交給他。
凌延怒道:“之前纔給了你五十兩!”
那五十兩是因爲,凌明輝爲了幫助凌延施行這個把張安坑進去的局,要付出許多時間,爲這個,不得不辭了給親戚當賬房的那份差事。
這五十兩就是凌延補償給他的。
但其實,親戚僱傭凌明輝圖的就是個便宜。他一個月才六百文,甚至比不上凌府的一個體面大丫鬟。
五十兩是他五六年的工錢了。
在凌延看來足夠了。更不要說他這些日子藉着做局的事,三不五時地從他這裏要錢。
殊不知,人的胃口是會被養大的。
從前凌明輝從凌延手裏摳出來三兩五兩就很滿足了。可這一個局,不僅讓張安越陷越深,也讓凌明輝知道,原來錢的單位不僅可以從“文”到“兩”,原來還可以用“十兩”、“百兩”來計量。
被撐大的胃口怎麼還能退得回去。
凌延一直從秦佩瑩那裏要錢,秦佩瑩已經生疑,問過好幾回了。凌明輝這一開口三百兩,險些將他氣笑了。
只凌明輝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道:“沒錢我也沒辦法。刀疤三那些人不是好相與的。你拿不出錢來,那小娘自會被賣去更賺錢的地方。她生得這樣好,以後定能混個頭牌,王孫公子一擲千金才得見一面。你想見她,以後就拿錢去砸。想來你尚書府公子,也砸得起。”
他說着,拔腳就要走。
無欲則剛,有求的就只能服軟。林嘉已經是凌延的執念。
他只能一把拽住凌明輝,忍氣吞聲地說:“我現在手裏沒有這許多,改天給你。今日先把事情辦了。我從學裏偷溜出來不容易,明天一早還要趕緊回去。”
族學離金陵城老遠呢,約定好了今日動手,凌延下了課騎着馬趕過來的,緊趕慢趕地趕在關城門之前進來了。
不同於張安這種小戶子弟,作爲尚書府公子,別的事都可出錯,唯讀書的事不可以出錯。
張安若是逃學曠課,次數多了學裏把他除名了就是。
凌延若是敢這樣,不到除名的程度,學裏便已經通知了尚書府了。
他做事要束手束腳得多了。
凌明輝道:“那立個字據。”
凌延要氣瘋了:“親兄弟立什麼字據。”
凌明輝心道,這會子當我是親兄弟了?
他可不信這一套。當初族長把他和楊氏叫去訓斥,要說這裏面沒有凌延的事,纔有鬼。
親兄弟也得明算賬。有了字據,哪怕他以後躲進尚書府裏也不怕。
凌延沒辦法。
他實是怕林嘉在刀疤三一夥人手裏待久了出事。
她嫁過人,他就捏着鼻子忍了。若再被刀疤三那樣的人糟蹋了,實在膈應人。
只好跟着凌明輝去旁邊的酒館櫃檯花錢借了紙筆,寫了一張字據,言明欠凌明輝三百兩。
凌延接過來一看,大怒:“怎地寫賭債?”
“不然呢?”凌明輝道,“不然你尚書府公子怎地欠了我小民三百兩?總得讓人信服吧。”
凌延恨死了。
先忍着氣,簽名畫押。
凌明輝這才肯帶着凌延往刀疤三那裏去,一路還唸叨:“別覺得我坑你銀子。房子我都給你賃好了,我還得給你看着人別跑了。我豈容易?哪一樣不是要花錢的。你看,我連運人的車都給你準備好了。”
“若沒我?你怎麼辦?待會總不能讓尚書府的人幫你綁着人運過去吧?若讓尚書府知道了,有你好看。”
凌延哼了一聲,卻無法反駁。
因這些髒事,真的只能讓凌明輝來做。包括給張安做局的事,就連他的小廝和長隨都得瞞着,悄悄行事。
這世上他最忌憚的,便是尚書府。那是他榮華富貴的來源之地。
兩個人一車一馬,來到了刀疤三指定的這片偏僻之地。
院子門虛掩着,兩個人一推就開了,走進去,安安靜靜的。
“人呢?”凌延問。
附近本就僻靜,進了院子竟全無聲息,好像沒有活人一樣。
“怪。”凌明輝喊道,“刀疤?趙老八?”
他道:“趙老八比我先過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