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七章:離家出走
    一夜暴風雪,睜眼滿城素。

    天色將將見亮,西城守門的兵丁睜着惺忪的睡眼,凍得哆哆嗦嗦,在剛剛打開不久的城門邊,正強打精神地站列着,就見六匹快馬上馱着三個男子模樣的人,快速地衝出了城門。

    其中有一個兵士,好奇地伸長了脖子想看一看,又被飄進領口的雪花給凍得縮了回來。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這大清早的,趕死去啊?”

    “又胡咧咧!人家三人六馬無重負,輕騎飛奔往西北,分明是那有志兒郎,聽聞城破,舍家赴難去也。你怎可胡言亂咒此等好兒郎?”

    另一守門兵士,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亂說話的這人腦袋上,繼而望着那頂着寒風、即將消失在雪晨中的三人的背影,眼神裏忽然充滿了羨慕和敬佩。

    “驚聞噩報邊關起,舍家棄業赴國難。都是血熱男兒身,祈願關山再重逢。”

    城門處,之前讓開道,現在慢慢出城的人羣中,有人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那位拍人腦袋的兵丁,聞言扭轉頭就朝向那羣人的方向,尋找着剛剛出聲之人。

    可惜,並沒有看清是哪個人說的,更沒有見到類似讀書人一般的兒郎。

    但是,這並不影響他此時滿心升騰起的感動與熱血沸騰。

    他挺了挺胸,迎着那風雪,將身子站得標杆般筆直。

    他相信,自己也終有一日,能赴關山再與衆熱血兒郎相逢而笑。

    ……

    天未亮就從角門悄悄溜出定國公府、男扮女裝的水銀主僕三人,趕了西城馬市一個大早,選買好六匹快馬後,便打馬飛奔出了都城。

    在到達城外十里亭處時,水銀勒住了馬繮,俊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停了下來。

    “沙棘,你回山上去,無命不得出山。”

    水銀待馬身停穩後,對着也匆忙勒馬的沙棘說道。

    “小姐?爲什麼要趕奴婢走?您去哪,奴婢也要跟着去哪!”

    沙棘忽聞此言,大喫一驚,睜圓了眼睛看着自家小姐,詫異地問道。

    幾乎和自家小姐同步勒住馬繮的紅柳,聞言也同樣喫驚地望向小姐。心中很是納悶這是怎麼了?小姐怎麼就忽然要趕沙棘走了呢?

    “10、9、8……”

    水銀沒有回答二人,而是面無表情地看向茫然一片的前方,開口查着數。

    “小姐!”

    紅柳驚呼出聲。

    她知道,小姐一旦開始查數,若十數之內,未照小姐的吩咐去做,便會自此主僕情斷,形同陌路。

    這時,她看到已經狼狽落馬的沙棘,正跪在雪地裏,不停地朝着小姐磕頭,再看看連眼神都不曾挪動半分的、冷麪無情的小姐。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沙棘耳聽自家小姐查數就跌落下馬,叩頭求情,卻聞那數數之聲不停,終是咬了咬牙,翻身跳上馬背,扔下空馬的馬繮,打馬狂奔而去。

    水銀聽到馬蹄聲,停止了繼續數數,翻身而下。

    牽着兩匹空馬,走上前將沙棘扔下的馬,一併牽住後,才問向紅柳道:

    “你可是想不通,我爲何要在此時遣走沙棘?”

    紅柳跳下馬,小雞啄米似的狂點頭。

    小姐雖然習得一身出類拔萃的神奇醫、殮兩術,但並不像自己和沙棘一樣自幼習武。

    此去關山重重、路途遙遠,爲何要在此時就將沙棘遣回?多留一個人保護不好嗎?

    水銀抖了抖馬繮,再認真地看着紅柳說道:

    “沙棘忠心耿耿,性子卻十分純良、爽直、跳脫,且十分不耐拘束,處處總是覺着聰慧,很能自作主張。

    此一去,無論是救人還是殺人,都是前路渺渺、危機四伏。以她的那性子,必將闖下大禍。

    我不想用你的、或是其他任何人的性命,去墊付在她的成長之路上。”

    這是師父臨終前交代給自己的話。

    兩年多前,師父病重。

    水銀記得,那天晚上,師父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其中,就有關於如何安置沙棘的。

    師父說:如果她要安於後宅、嫁人生子,沙棘可護她一生周全;

    但如果她要做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舉,則必要將沙棘留在山中、或將其遠嫁他鄉,必不可帶在身邊,引禍害人。

    師父說:成長之路總是艱辛而又漫長的,她要耐得住心性、放得長眼光,一步步走穩自己決定好要走的路。

    師父說:她雖然身體康健,卻與習武無緣,遇事不要急躁,要注意平和心境,切忌鑽那牛尖角。

    要學會敞開胸懷,笑看天下。

    那晚師父說了很多很多,幾乎是一刻都未停,甚至到了最後,是一邊咳着鮮血,一邊仍然在喃喃叮囑着。

    師父最後是握着她的手,含着笑容,帶着對塵世與她、無限眷戀的眼神,離她而去的。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才最深地理解了師父常常教導的一句話: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

    她縱有迴天之術,亦換不回師父多留這人間一時半刻。

    現在,她就要奔赴沙場,去渡有緣之人和想辦法渡無緣之人。

    離府之前,她房中已留書,此行無牽礙。

    當然,她在給父親和老夫人、及母親她們分別留書中有一件事是說的一樣的,那就是,她回山上了。

    因爲,按照她的想法,她是想混進那所失的三城之中,看還有沒有幸存者能夠挽救,看還有沒有機會給敵軍下毒製造混亂。亦算得上是驚世駭俗之舉了吧?

    “小姐……”

    紅柳吶吶着,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想爲沙棘向小姐求情,可小姐一旦做下決定的事情,那就是誰都勸說不動的。

    但是她更捨不得和沙棘分開。

    她比小姐大兩歲,沙棘比她小一歲,她倆都是被小姐的師父撿上山的孤兒。

    自小便一直陪伴着彼此,習武、強身和長大。

    如今冷不丁地就要分開了,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紅柳的心裏難過得很厲害。

    水銀看了看紅柳通紅的眼眶,想了想說道:

    “紅柳,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不如我和你打個賭吧?

    如果一刻鐘之內,沙棘無視我的命令,自作主張地半路返回,意圖一路悄悄跟着我們。

    那麼,有再多想勸她留下的話,你都給我咽回去。

    如果一刻鐘後,她沒有回來,我就準你快馬加鞭去將她追回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