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五十四章:同行不同軌
    也好。

    想着有個人,伺在暗中,隨時都有可能對自己下手,這會讓那個什麼謫仙公子哥兒,寢食難安吧?

    比起當面鑼、對面鼓,一刀兩斷的乾脆,這種滋味,應該更能折騰人吧?

    那就這樣吧,先讓那人提心吊膽一陣子好了。

    水銀覺着,若是乾脆利落、無聲無息地就讓對方死去,不能讓他爲犯下的過錯懺悔,那才真的是會讓自己留下遺憾呢。如今這樣,挺好的。

    沒等多久,不知道司寇繼昭用了什麼法子,很快,就弄來了一輛外表低調,但內裏既齊全、又奢華的舒適馬車。

    水銀便上了車,躺在軟軟的車榻上,就着車壁上的夜明珠,隨意地翻看着手中的醫書。

    見她沒有問馬車的來源,讓滿腔想表功的司寇繼昭,憋悶了好一會兒。

    他司寇繼昭親自找書院的山長,好不容易“打劫”來的奢華馬車,對方居然連問都不問?

    是習慣了這種奢華,還是,萬事萬物皆不過其心?還是,只是表面上強裝的鎮定?

    不得而知。

    其他人的馬車有規制,唯山長的沒有。司寇繼昭也是回宣學院出來的書子,自是知道山長的馬車有多精緻舒適。

    那時,山長偏心的,可不止歐陽仲錦一個。

    不由想起那時,那多麼青蔥、美好的歲月啊。

    每日裏,只需和三五好友,一起讀書習武,暢聊天下,何等舒臆快活?

    而現在……

    騎在馬上,行在馬車旁邊的司寇繼昭,側頭看了看車簾縫都不露一絲的馬車,想着裏面坐着的人,微微嘆息。

    現在,自己對着心愛之人,竟連同車乘坐都不敢。

    現在,除了每日裏繁忙、勞碌的公事之外,又多了件,令他比對公事,更麻爪的事情了。

    自己有克妻之名,這姑娘早就知道了吧?但她從沒問過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那可就太好了。

    可是……這姑娘是個醫者,還是個仵作,雖有鄉君之名,自己也還是難以讓父母同意這門婚事。

    要不,先鬧分家吧?分了家,自己單獨出去立府,就可以少點麻煩了吧?

    可婚姻之事,還是得媒妁之言、父母首肯啊。他們,是不會同意的。

    那要怎麼辦呢?

    不如辦件漂亮的案子?求得皇上的下旨賜婚?鄉君的婚事,好像的確是需要皇帝聖旨的吧?

    恩,就這麼辦!

    到時候,府邸選在哪裏呢?

    要離自己家遠一點的,聽說婆媳都不好相處。

    妹妹那麼個爽利的人兒,嫁去了婆家,一樣得守規矩、執教禮,半點沒得在孃家的自由自在。

    楠嬰這麼個喜歡亂跑的人,可更受不得拘束。

    所以,府邸還是得大一些吧?要幾進的好呢?越大越好吧?

    到時要有流水亭閣、疏木繁花、小橋蓮荷,能讓她在園子裏逛的時候,隨時可歇,隨景可樂吧?

    還有他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呢?一定非常可愛、非常漂亮吧?

    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都好。只要是楠嬰生的,自己都會喜歡!

    對了,孩子喜歡玩耍,就是要地方大大的比較好。

    回去了得親自好好挑一挑。

    ……

    司寇繼昭滿腦子想的都是未來的美好畫面,不停地補充、描摩、想像,卻忘了一個根本的問題。

    人家答應了嗎?

    或許,是他下意識地就在規避這個問題,也或者,他覺得,只要自己求得賜婚聖旨,剩下的,就都不是問題。

    等對方嫁進門,自己只要一直對她好,早晚,她也會心悅自己的,對吧?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被別人在腦子裏、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水銀,在馬車的晃悠中,睡着了。

    趕到定城時,夜已深。

    胡思亂想了一路的司寇繼昭,心情卻極好。

    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人生的意義,並不僅僅只在破解案情上,頭一回,有了比探查案子更令他激動、興奮和無比幸福的事情。

    尤其,當他掀開車簾,看見那心愛的姑娘,睡得無比恬靜、安寧的時候。

    他願用餘生,爲此而努力。

    車外的冷風撲進了溫暖的車廂內,水銀睜開了雙眼,就看到車簾在晃動。

    感覺到馬車已經停止,輕聲問道:“到了嗎?”

    “嗯嗯,到了,你圍好了大氅再出來,外面冷。”馬車外,傳來司寇繼昭有些慌亂的聲音。

    水銀想,許是之前他掀了簾子,看見自己在睡覺,不好意思了吧?

    大男人!

    出門在外,講究那麼多做什麼?

    她抓住蓋在身上的大氅,披上,就往馬車外走。

    正在馬車外懊惱,想着自己這樣冒失,忘了冷風會撲進去,也不知道有沒有凍着她的司寇繼昭,就看見,睡得小臉粉撲撲的楠嬰姑娘,走出了馬車。

    他怔了怔神後,趕緊伸出胳膊,想要扶住。

    又收了回來,自己忘了學這個姿勢了!

    又覺得不對,不扶怕是會摔着,又伸手。

    水銀瞟了這人一眼,這手伸伸縮縮地,幹嘛呢?

    這到底是想扶還是不想扶啊?不想扶就別勉強了好不好?搞得這麼奇怪。

    她整整大氅,擡腳,跳下去。

    右腳先落地,左腳再輕跟着,肩上的大氅卻滑落了下去。

    忘了繫帶子了。

    多久了,她還是沒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她本能地按住大氅,眼裏忍不住滑過一抹傷感。紅柳……

    誰知,一見她跳下來,就想伸手接住,結果慢了一步的司寇繼昭,正好看到大氅滑落,也伸手去按住,正正按在了姑娘的手上。

    一時如電觸,激得司寇繼昭猛地縮回手。

    水銀感覺手背熱了一下,猜是誤觸,不以爲意地抓住大氅,重新系好,看向他道:“往哪兒走?”

    這天可真冷,瞧他那臉凍得,都紅成那樣兒了。耳朵、脖子沒遮嗎?一併凍得血紅,回頭一暖和,小毛細血管該裂了。

    很難醫好的,而且,再一受凍還是會裂開。

    這也是爲什麼,延國人的臉蛋,多黑紅的原因吧?忽而心念轉動。這是不是也可以成爲一種辨別延國人的特徵?有空得研究下。

    水銀擡頭看了看,面前是家客棧,便擡步向前走去。

    還以爲,就以這人對案子的癡狂勁兒,得帶着自己連夜驗屍呢。結果,還是客棧啊。

    那就好好歇一晚,她不急。

    反正那樁案子,已經發生七個多月了。而七個月的屍體,剛剛起屍蠟,八個月時,屍蠟纔會更顯眼一些。遷延些時日,屆時會更容易驗。

    小二這時才掀簾迎了出來。

    之前他是有聽到馬蹄聲,但今晚很忙,來來往往的客人不斷,他一時沒能顧得上。

    掀開簾子一見是兩位貴客,急忙招呼。

    “可還有上房?要兩間。”水銀對着小二,輕聲問道。

    小二苦着臉搖頭,本就彎着的腰更彎了些。

    “對不起您二位,本店現在只有一間上房了,要不……”

    神魂不知飄到哪兒去的司寇繼昭,終於省過勁兒來,上前兩大步,從懷中掏出令牌,亮在手心道:“刑獄司辦案!”

    小二連忙直了直腰,笑容熱情地道:“原來是刑獄司的大人到了。有有有,專門給您留的上房都空着。您二位裏面請。”

    每到年底,刑獄司的人就到處跑。他們不愛住驛站,嫌那兒窮破,都專門會在各地最好的客棧,訂下三間上房備用。

    預交的房錢,都是三個月起步。

    這時小二的心裏有些犯嘀咕。

    頭一回見到刑獄司的人帶着女人來的,還是這麼標緻的小女子的。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問,更不能亂看。

    那個令牌表示,此人,正是出了名的“昭閻王”。他得加倍小心地伺候着。

    客棧裏的客人很多,司寇繼昭上前兩步,有意無意地,擋在楠嬰姑娘的前面,他不喜歡那些人肆無忌憚打量她的眼神。

    忽然有種想去做江湖人士的衝動,這樣,他就可以把那些人的眼珠子,都挖出來下酒!

    聽到那些人的小聲議論,他卻由怒轉平,由平轉喜了。

    “怎麼有小女子這麼晚了出門的?還住客棧?真不檢點。”

    “就是,雖然看那髮式,已經及笄了,可以偶爾出門,但這麼晚了,跟個男子,像什麼樣子?”

    “我看哪,有些女人就缺管教!這是什麼父母養出來的孩子?大晚上的瞎跑。”

    “那男子是她的什麼人?她頭上可沒有訂親飾品,就這麼走在一起?”

    “呸!不是好人!狗男賤女!”

    “別瞎說,我看就很好,男的多俊,女的多美?”

    “就是,好一對俊美璧人,好和諧般配。”

    “是啊,這應該是即將訂親了的一對吧?不然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地出來,許是趕回家鄉訂親的?”

    “那可真好,他們這麼般配,會很幸福吧?”

    “……”

    聽得司寇繼昭歡喜得眉毛直跳,強行保持着面上的嚴肅,只沒發現,自己嘴角上翹的弧度,越來越大。

    水銀則無視着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地、大大方方跟在司寇繼昭的身後,順着小二引領的方向而去。

    這一年,她其它的沒學會,聽各種議論聲,自動加以過濾和篩選,是學會了的。

    她要做的事,或者說,正在做的事,忍辱負重只是第一步。眼前的這些,還真算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