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九十五章:誰還不是個人精了?
    “縣主客氣了,吩咐不敢當,就是咱家想問問縣主,關於陛下賞賜給您的那些個兒物件,您看,是您這就領了帶出宮去呢?還是稍後由咱家安排人給您送到溫理藥鋪去?

    還有,陛下賞賜給您的宅邸,您看,是您跟着咱家一塊兒去內務府挑選呢?還是由咱家挑選後將位置送至您藥鋪去呢?”徐總管彎着腰,笑容滿面地問詢道。

    水銀聽他這麼問,不假思索地便回道:“一切有勞徐大總管費心安排。”

    然後壓低了聲音再道:“不瞞徐大總管,溫理藥鋪實是過小,恐怕也放不下那許多物事。不如,您幫忙挑選些沒有標記的,先保管着。只送去車、馬及宅邸地址,如此,便多謝了。”

    水銀心裏明白:若自己直接去領了出宮、或者親自去挑選什麼宅邸,那就是不信任對方。這太監總管特意趕來問,是看在皇帝對自己重重賞賜、眼見自己成了皇帝心目中的大紅人,趕着來湊個趣兒。

    或者說,是藉此給自己個面子。

    這太監總管,可不是什麼好討好的人物,更不是輕易會去討好誰的人物。

    人家肯給她這面子,她還真就得接着。可惜,她是直接從相府進宮的,之前受審也被搜了個空,沒什麼可回報。便藉着讓對方保管的由頭,將那些財帛之物,統統送給了對方。

    要不是車、馬和宅邸沒法送,畢竟那些是要擺在明面上給衆人看的,否則,她也會一併兒都送了出去。反正她也不稀得要。

    徐大總管自然聽得懂這位縣主話中的意思,又發現對方極其的懂事、明理,笑容更加深了幾分,還多了不少的親切。

    “不敢勞謝,不敢勞謝。既然縣主如此交代,那咱家也便照縣主的意思去做了。”

    “有勞徐大總管。”水銀道。

    “不敢當,不敢當,咱家使人來送縣主出去。路長,您腳下慢着點兒。”徐大總管連連拱手,說完後,招呼了身後跟着的一個小太監,吩咐道:“小順子,好好地兒送縣主出去。縣主可是陛下得用之人,你懂嗎?”

    小順子趕緊點頭答應。

    徐大總管是他的師傅,平時教導過他的一些,他都記着。之前師傅招呼他跟上的時候,他就猜到了一些。現在聽到這些吩咐,就更明白了。

    師傅得了面兒、又得了好兒,這是叮囑自己,在這送出去的路上,除了皇帝陛下的命令之外,任何人的話,他都不能聽,尤其是那些想截人的主兒。否則,若是讓這縣主出宮的路上出了點什麼事兒,他就不能活着回來了。

    但只要他把這差事辦好嘍,那師傅也不會薄待了他。想到這兒,小順子也滿面笑容地在側前弓身引路。“縣主,您這邊請。”

    水銀再次向徐大總管道完謝後,才轉身跟着小順子往外走。

    徐大總管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再次感慨: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兒啊。分寸、尺度、心思,都把握得太好了。

    感慨完後,又想到了別的。

    他們這些做太監的,沒有根兒,無論爬到多高的位置,哪怕是他,也會被許許多多的人瞧不起。尤其是那些皇子、皇孫、王公大臣們,更是用鼻子孔兒看他們。

    除非有事的時候,纔會偷偷塞給他們一些物什,給個好臉兒。可他稀罕嗎?他要的,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而是尊重!

    而這種尊重,他只在少少的幾人眼中看到過。正四品官員往上數,也就那麼兩三個。今天,又多了一個,甚至,這個還是高出其他人的。

    這姑娘對自己的態度,看着不遠不近、不親不疏,但是眼神、表情、語氣、態度,每一樣,都表現出了足夠的禮貌和那種對待正常人一般的尊重。

    不是裝出來的。裝不裝的,他在這宮中都混了幾十年了,真在他面前裝的人,不知道看過有多少了。

    這姑娘是根本就沒把自己當特殊人物看待。不爲自己的身份討好、不爲自己的殘疾鄙夷,就是那樣平平靜靜地、彷彿和正常人之間的正常交往一樣。

    這讓他……徐大總管捂了捂胸口,再捂了捂眼睛。咋感覺,從來沒有過的熱乎呢?

    而走在小順子身後的水銀,自是不知道自己平淡的反應,激起了徐大總管心中的感動。因爲那本就是她對待世人的正常態度。

    徐大總管張嘴就提到了溫理藥鋪,顯然,他們早就查過她的底細。這也算得上徐大總管在向她賣好兒了。這是提點。

    所以,她也給予了應該的迴應。

    只不過,她的心底裏卻是有些不耐煩的。當然不是對徐大總管的不耐煩,而是對所有與人打交道中的不耐煩。

    這些個迎來送往的、與人打交道中的花花繞兒,從來都不是她喜歡的。但是師傅說過:“人情往來、世人心思,這是必修課。”

    所以,即便再討厭,她也老老實實地學了。想起那時候,在愚山裏,被師傅用此類考校後對自己的各種“懲罰”,水銀就在心裏輕輕地笑了。

    好懷念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好懷念師傅的諄諄教導、好懷念……

    自踏入敵國以來,她才時時處處感受到師傅教導的、那些知識的重要性和實用性。

    拐過一個彎道,水銀正思緒連綿間,就見到前方一人,正渾身鬆垮垮的、人模樣兒都沒有的站在那裏。

    南宮禮。

    領路的小順子,自然也看到了擋在前面的南宮禮,腳步微頓了下後,便跑快幾步,上前行禮問安:“見過安王爺。小的奉陛下命,要安全送傾世縣主出宮,這就不在您跟前伺候着了,若有怠慢,還請寬恕則個。”

    然後再側個身,對着身後的縣主道:“縣主,您這邊請。皇上可是再三交代了,若遇阻攔,您可以當場給對方兩個耳巴子的。也不知道,您是不是喜歡聽那響兒?”

    水銀見這叫小順子的太監擋得實在巧妙,正好隔在她和南宮禮之間,還當着南宮禮的面說出這番話。她敢打賭,這小太監一定是借了老皇帝的虎皮,故意地在這兒瞎扯呢。

    不過,這話她得接着。於是,她邊走邊開口回道:“可不?附近就有皇城的衛隊,若本縣主不想打卻想聽動靜,也是可以召喚他們幫忙的。”

    “是是是,您說的是,誰讓陛下就允了您自在呢?哎哎哎,當心點兒腳下,這塊石磚可不太平。您這邊走、這邊走。”小太監接着話,身子隨着轉向,待見縣主繞過了南宮禮,假裝路面上有塊地磚不平整,踩了幾腳,速度就落在了縣主的後面。

    依舊擋在中間。

    南宮宇:“……”

    他給生生氣樂了。聽着這二人的對話、看着這二人的表演,他就感覺胸中有口悶氣,給憋得不上不下的。

    其實,他就是想來這姑娘面前表個功的,順便套套交情。眼瞅着人家是他皇祖父眼皮子跟前的大紅人了,他可不敢跟他皇祖父搶人,但想着,自己之前有舉薦之功,能趁機拉近點兒關係,爭取把之前調戲人家的事情給抹了,也不錯。所以就特意在這兒等着。

    誰知道,就被這麼給埋汰了一通。奈何,這二人不管是哪個,他都惹不起。

    東方姑娘就別說了,即使是那個領路的小太監,他也認識,是徐大總管的寶貝徒弟。

    他若得罪了對方,對方只要跟徐大總管一說,徐大總管再在他皇祖父跟前“美言”幾句,他就有可能會被老皇帝趕回封地。

    他可不想讓好事徹底變壞事。便也不得不忍了。雖然,他也從來就沒瞧得起那些個陰陽怪氣、沒根兒的玩意,但此一時、彼一時,畢竟他這次是真沒打算幹壞事的。

    他收起臉上氣出來的笑容,狠狠地朝着二人離去的背影,輕輕地“啐”了一口。

    轉頭走向另一條宮道。

    而就在這附近,不遠處的幾個地方,有幾個藏在陰影裏的人,他們也是想跟東方姑娘套個交情的人。

    聽到縣主和那小太監之間的對話,親眼見到南宮禮喫癟,也都收了心思,各自忙碌去了。

    來日方長,不是嗎?

    而水銀自然也發現了樹木之間人影的晃動。有一個人,還特意朝她露了下臉。

    南宮宇。

    水銀假裝沒有看見,眼神都不往那兒瞟一下,自顧自地走過去了。她知道南宮宇這麼做的意思。是試探。

    如果自己原諒對方了,就會走過去打招呼,順便聊兩句。哪怕不走過去,只要站住腳,看着對方,對方也會過來,聊兩句。這就表示,前事不提、往事不追了。

    如果她沒有這麼做,反而狠狠地瞪對方一眼、或者看對方的眼神不善、表情有慍,那對方就知道她記仇了。

    所以,水銀既不往那邊看,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她沒有必要幫對方把自己擺成個方向標。哪怕她心裏並沒有記恨對方。

    與敵人之間,從來只有你死我活,哪還有什麼記不記仇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