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墟的入口前。
這裏常年有暴虐強大的力量泄露,稍不注意被傷到要害,足以讓一個元嬰修士隕落。
因此,來神墓山觀戰的人並不多。
這些人,要麼是修真界一方人物,要麼是凌訣天的友人。
當然,也有邪神君罔極的信徒。
面對世界末日的時候,總有一些人因爲一些理由,非但不會感到恐懼絕望,甚至會歡呼雀躍。
時間還早,尚未子夜,這些人都在耐心等待黎明。
刺眼的光,就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突然出現。
世界一瞬間從黑暗進入極晝。
所有人的眼睛在那一刻什麼也看不見。
只有少數幾個人及時遮住了眼睛。
很快,這刺眼的光和驟然出現一樣驟然消失。
大家忽然明白了,這白光意味着什麼。
——是刀光,不,是被刀斬落的時間。
——君罔極的魔刀,竟然劈碎了時間之墟的結界!
不僅如此,還斬落了時間。
此刻不是子夜,而是正午。
頭頂高懸着的,是一輪烈陽。
那瞬間迸發的刀光,彷彿連高懸天穹的烈陽都要一併斬落。
烈日當然沒有被斬落,但是,卻仍舊被那一刀的威勢所懾,整個世界瞬間慘白。
天是慘白的,太陽是慘白的。
所有人的臉色是驚懼慘白的。
——勝負提前分曉,贏的是君罔極!
……
“時間之墟的結界張開,勝負纔會分曉……”
不諦僧的聲音戛然而止的那一瞬,向來眉眼從容半闔的僧人,第一次完全睜開了眼睛,定定地凝望着前方——雪山之外,本該一片墨藍色的夜空。
不需要問他在看什麼,因爲溫泅雪也已經看到了。
是光。
神墓山的背面驟然爆發出一陣白光,將原本墨藍色的夜空瞬間照得發白。
這光是如此的刺眼,即便光源在神墓山背面,已經被山遮擋了源頭,仍舊刺得人的眼睛一瞬什麼也看不見。
身後四野的黑暗全都潮水一般快速退卻。
彷彿時間之晷瞬間走完了一圈。
從子夜,變成正午。
頭頂的烈陽不會騙人。
黑夜的確變成了白晝。
不諦僧微微皺眉,神情已恢復淡然:“時間之墟提前打開了。”
溫泅雪看着他:“契約斷了。我和阿凌的道侶契約。”
不諦僧的神情第一次出現驚訝:“……”
道侶契約是凌訣天唯一反敗爲勝的機會,也是他唯一死而復生的機會,現在沒有了。
溫泅雪:“阿凌那邊斷了,我這裏的還在。”
不諦僧回神:“應該是君罔極的魔刀斬斷的,此刀名叫湮滅,沒有它不能斬斷的東西,包括時間。看來凌訣天是被湮滅所傷,無意間斬斷了和你的道侶契約。但契約是得兩個人都斷了纔算,還來得及。”
他們向十幾米外的山巔盡頭而去。
伴隨之前的地動山搖,彷彿有什麼要將整座山劈斷,腳下雪巖裂開幾道縫隙。
但,一切也僅是如此。
因爲這裏是堅不可摧的神墓山。
時間之墟入口前。
刀鋒斬落的地方,佇立着的身影。
一身雪白,纖塵不染,白狐裘慢慢被潺潺的鮮血侵溼。
玉拂塵碎裂一地。
是……蘇枕月。
——不是凌訣天,是,是蘇枕月!
所有人怔然,失去了反應。
“……他不該在這裏的,他怎麼會在這裏?”
蘇枕月的確不該在這裏,他縱然亦是難得的天縱奇才,可也仍舊不是半神,無法介入這一戰。
可是,他偏偏就在了。
在最後一刻,在君罔極的長刀劈開結界,斬落時間和光的瞬間。
在所有人都被那一刀所懾閉上眼睛的時候。
他以身爲盾,義無反顧地擋在了凌訣天面前,接下了這斬斷時間,足以令他魂飛魄散的魔刀一擊。
除了蘇枕月的親人和朋友,爲慘狀崩潰不信,其餘人卻由衷感到慶幸。
因爲,凌訣天的劍,亦在那一瞬間,刺開目之所及的一切,將邪神君罔極的心臟釘穿在神墓山壁上。
蘇枕月用生命爭取來一線生機並未白費,讓本該必死無疑的凌訣天,絕地反殺,逆轉勝負。
世界瞬間霞光萬里,空明澄淨,鸞鳳朝鳴。
舉世慶賀神主的誕生。
凌訣天贏了,獲得完整的神格,祂已成神。
但,蘇枕月要死了。
這裏是神墓山,湮滅是連神的時間也能斬斷的魔刀。
凌訣天縱使成神,也無法挽救蘇枕月的命。
蘇枕月跪倒向地面。
在最後一刻,凌訣天奔向他身邊,扶住了他。
蘇枕月向來是個注重儀表的世家貴公子,絕不會讓自己就這樣狼狽地躺在地上,凌訣天也不能讓他落到塵埃裏。
但,凌訣天也只能扶着他。
那一刀,自背後斬斷脊柱,貫穿胸口,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剖成兩半。
只要這刀□□,蘇枕月就會魂飛魄散。
但即便不拔,這刀也在持續不斷吸收他的命和魂。
蘇枕月倚着凌訣天,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卻笑了:“真難看啊。”
無論何種境遇,他的臉上總是笑着的。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不忍心看那一幕,這是皎潔的月光和白梅,最後的盛放凋零。
有人紅着眼眶,有人咬緊牙關,有人泣不成聲。
唯有凌訣天,依舊冰冷,無波無瀾。
他的背依舊挺直,他的臉上無動於衷的平靜,比神墓山萬年的冰雪更堅固。
只有他身上凌亂的衣,散落的髮絲,他的傷和血,是生死之戰後的狼狽。
但,所有人都感到了凌訣天的悲傷和孤獨。
看見,他眼中的空。
平靜,有時候是最深的絕望。
所有人都知道蘇枕月對凌訣天有多重要,他是寧肯自己死,也不願蘇枕月死的。
“凌訣天。”蘇枕月的聲音虛弱。
“嗯,”凌訣天的聲音還是淡淡的,比平時更低沉,“我在。”
凌訣天在給蘇枕月輸送靈力,一刻不停,因爲只要停下一瞬,蘇枕月就會死,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