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防護罩還是碎裂開。
衝擊波肉眼可見,如颶風撕扯着周圍的空氣,風刃一般收割向周圍躲閃不及的生命。
風眼正中,凌訣天和君罔極的刀劍撞在一起。
兩個人的眼中都一心只有殺死對方。
但劍身彈動,刀身迴旋。
兩個人如同颶風一起,被巨大的斥力左右推出去。
凌訣天挽劍,衝向他這邊的颶風瞬間被劍勢帶動,旋刺天穹盪開,漫天的花葉如煙雨震落。
君罔極橫刀一揮,平地一道直入天地的刀罡,衝向他這邊的風刃撞上刀牆,兩相抵消。
一場危機,瞬間消弭無痕。
峯迴路轉,顧不得心疼損毀的印章,夫子長舒一口氣,正要微笑點頭。
下一瞬,兩個剛剛還很有分寸,顧念周遭及時止戰的人,毫不猶豫又立刻刀劍相向。
夫子的表情瞬間石化!
——等等,他沒有帶多餘的防禦屏罩!
——這些年輕人是怎麼回事,說好的乖和分寸呢?
叮!
金石相擊的聲音,在那一瞬傳來。
像是鐘磬之音空靈,向周圍滌盪開。
一支簪子。
一支青碧毫無瑕疵的玉簪,恰恰停在風暴中間。
抵着劍影和刀光。
三者在空中形成一個脆弱的平衡。
這隻玉簪看上去彷彿眨眼就要湮滅成灰,但仍舊好端端的,只是簪身出現一道細紋。
君罔極淡漠死氣的眼眸,在看到那支簪子的瞬間變了,他幾乎是下意識不顧一切地抽刀後退。
他後退了,凌訣天卻不會。
劍勢毫不猶豫就要追上去。
但那簪子卻牢牢抵着他,不讓一毫一寸。
凌訣天眼神冰冷凌厲,不過區區一支防禦法器,今天誰攔着都沒用,君罔極必須死!
瞬間迸發的劍勢,蓄積力量如山洪海嘯,令蒼穹之上的陰雲席捲變幻,一往無前,就要神擋誅神!
簪子驟然斷裂。
但在碎裂的瞬間,一枝蒼白羸弱的薔薇藤蔓,憑空抽枝纏在玉簪裂痕處,在簪頂開出雪色的薔薇花。
玉簪和花都很脆弱,不斷被劍勢的殺意凋零,卻又不斷的生長,生生不息,始終不退。
“請問……”
殺意瀰漫,花開零落,萬籟俱寂之中,一個聲音輕輕響起。
那聲音響起的瞬間,正待蓄力一擊的凌訣天突然整個人僵住了。
恍如夢中,回頭。
在人羣環繞下,在滿地殘落的含笑花葉中。
一道鴉青色的身影緩緩走來,像是上次驟然而醒的夢,再一次接上了。
凌訣天望着那張從夢裏走來的熟悉的臉,有那麼剎那,無法在腦中將他完整描摹出來。
腦海裏閃現的,卻是前世最後一次見面,那個人對他笑,笑容轉眼如朝霧一般消散,說:“誰讓我……愛你呢。”
烏黑的眼眸,眼神溫柔而寧靜,對他說:“來生,祝你和他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記憶和現實重合。
——是,溫泅雪。
溫泅雪還活着!
他還活着。
“我很抱歉……”凌訣天望着他,失去了所有表情。
他想說:我很抱歉,現在才找到你,讓你一個人在那裏這麼久。
但,他並沒有能說出口。
在凌訣天向前走第一步的時候,溫泅雪就移開了視線,看向他身後另一邊,腳下未停走了過去。
沒有分一縷餘光給他。
他只看了他一眼。
就好像,凌訣天只是一個陌生的路人。
心口像是忽然被一道寒冰做的劍對穿。
凌訣天整個人一動不動僵在那裏,連同呼吸心跳一起,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
陌生的路人……
是了,這一世,他沒有去流蘇島,他重生在遇到溫泅雪之前,對這一世的溫泅雪而言,他的確是個陌生的路人。
沒有相遇,沒有結契,也沒有解契。
溫泅雪看他,當然是該陌生。
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凌訣天緩緩擡頭,望向從他身邊走過的溫泅雪的背影。
清冷聲音,又低又輕,冷如薄刃:“你剛剛說得道侶,指的是誰?”
如果他們沒有相遇,如果溫泅雪還不認識他,如果溫泅雪說的道侶不是他……那他,說的是誰?
…
事實上,並不需要回答。
除了凌訣天,在場沒有一個人會詫異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爲答案是明擺着的,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凌訣天也能。
他擡眼,便看到了,溫泅雪目光所向,步履走向的唯一的一個人。
看到,無論是前世還是方纔,都差點要了他命的人。
他前世的死敵。
凌訣天靜靜地,面無表情地看着。
看到,因爲溫泅雪背對着他,君罔極瞬間瞳孔驟縮,像是面對世界上最大的威脅恐懼,最快的速度瞬移而來,用整個身體擋在溫泅雪和他之間。
看到,這個危險的邪魔放棄所有的防禦背對着他,將溫泅雪緊緊抱在懷裏,遮擋得嚴嚴實實,就好像,那是他重若生命的寶物。
但凌訣天並不在乎。
他的瞳孔裏只有一個人,只看得到一個人。
時間,世界,一切都好像放慢了無數倍,足夠他將對方每一個舉動都清晰印刻眼中。
看到,溫泅雪擡手回抱着抱着他的君罔極。
看到,溫泅雪同樣試圖將君罔極藏在他的懷裏,以他自己的身體爲屏障,擋住身後一切可能的危險。
就好像,對溫泅雪而言,站在他背後不遠處的凌訣天,纔是那個下一瞬就會誅殺一切的邪魔外道。
而不是,他試圖藏在懷裏保護的那個。
凌訣天一瞬不瞬冷冷地看着,蒼白麪容,失去所有的情緒和表情。
整個世界的光、聲音、顏色,都不復存在。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的神墓山巔,湮滅魔刀斬去了時間之墟,斬落了天光,所以世界是慘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