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枕月拿眼看他,脣角習慣性上揚,狐狸似的慧黠神祕:“誰說我不喜歡他?說不定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喜歡他了。”
蘇問夏:“那他呢,他也最喜歡月哥哥你嗎?”
蘇問夏的確很喜歡、很崇拜凌訣天,因爲對方很強,因爲對方救過自己,但全世界第一喜歡蘇枕月。
他希望蘇枕月喜歡的人能和他兩情相悅,世界上他最喜歡的兩個人能永遠在一起。
蘇枕月忽而腳下停頓,手中玉扇輕敲手心,對他身後下頜微擡示意,面上矜冷,眼裏一縷疑惑:“問你呢,訣天哥哥,你最喜歡我們問夏的月哥哥嗎?”
蘇問夏立刻回頭望去,果然看到站在那裏,神情冰冷沉鬱,看着他們的凌訣天,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
蘇枕月側首,無辜又好心,在他耳邊提醒:“從你說他壞話的時候,就在了。”
蘇問夏並未說凌訣天壞話,但說了凌訣天一旦知道自己跟蹤他一定會生氣的事。
蘇枕月這話顯然是告訴他,凌訣天並未聽到那句。
儘管如此,他臉色也微微蒼白,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雖然很喜歡凌訣天,但也莫名怕他。
蘇枕月笑着用扇子敲了一下蘇問夏的頭:“去玩吧。”
同時,小聲:“還不趕緊跑。”
蘇問夏立刻行禮,退去。
蘇枕月看向凌訣天,脣角習慣性微揚,慢謔道:“恭喜你,復仇成功。”
從蘇枕月第一次察覺到凌訣天隱藏實力後,到凌訣天早就知道血煞宗總舵卻祕而不發這件事,蘇枕月就猜到了,凌訣天的實力比他想得更加深不可測。
他大概是唯一不對昨夜連翻變故感到震驚的人。
凌訣天的氣場越發冰冷也越發難測,氣息卻越發飄渺,他雖然站在這裏,心神卻好像並不在此。
“他今天來了嗎?”
蘇枕月不置可否,若有所思望着他:“你一直對報仇興致缺缺,對預言的神子之事也不甚上心,卻趕在昨夜一起做了,如此高調。是發生了什麼?或者說,這回又看到了什麼?”
凌訣天想到昨日看到的畫面——
…
……
溫泅雪回到熟悉的小院中。
一草一木都和在雲麓鎮時候是一樣的。
庭前清澈的池塘,屋後木質露臺。
不久前他們還在上面曬過太陽、吹過初春有梅花香氣的風。
恍如隔世。
溫泅雪來到露臺邊,閉着眼睛感受了一下。
發現,風和空氣都不一樣了。
君罔極站在他身邊,靠在柱子上,低聲:“今天天氣不好,有太陽的時候,會一樣的。”
溫泅雪看向他,這隻貓貓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敏銳得即便他沒有說出的話,他也能讀懂。
君罔極靜靜看着他,沒有表情,但聲音低輕:“我是真實的,不會變。”
雖然一切都變了,這裏不再是雲麓鎮的家,風裏的味道也不一樣了。
但君罔極還是君罔極。
君罔極蹲下來,跪坐在溫泅雪身邊,像記憶裏曾經在雲麓鎮時候,也是這裏,溫泅雪第一次擁抱他,側臉貼着他的臉,對他說:“這樣心情有好一點嗎?”
君罔極單膝跪地,輕輕抱着溫泅雪,手撫着溫泅雪的後頸,讓他們側臉相貼,交頸擁抱,低低的聲音,像淋溼的貓發出咕嚕:“心情有好一點嗎?”
溫泅雪眼眸放空,然後閉上:“你在,我的心情就會好。”
君罔極:“和以前一樣,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不喜歡的事情和人,就不讓他們再出現。”
溫泅雪輕輕推開他。
右手並指捏訣,在眼前劃過。
那張世所罕見的面容瞬間變得黯淡模糊了,像是被水洇溼的畫中之人。
君罔極握着他的手,眸光清銳寂靜:“爲什麼要這樣做?”
因爲溫泅雪遲來的想起,他的臉從前也是惹過禍的。
前世他和凌訣天逃出流蘇島,凌訣天一無所有,帶着一個病得要死的溫泅雪,躲避血煞宗的追蹤。
那時候,溫泅雪面容惹眼,總是會招惹到禍事。
後來,他就學會了這個法術。
這樣,在別人眼裏,溫泅雪就是個相貌普通,毫無存在感的路人。
在雲麓鎮給人治病的時候溫泅雪也用過。
溫泅雪眸光清澈,純真簡單:“這樣,你會少很多麻煩。”
他應該早就想到的,如果他早點想到,這一次君罔極在問道書院會有相對美好的生活體驗。
明明這一次,沒有人知道君罔極是遺族。
是溫泅雪的存在給君罔極的人生增添了波折。
溫泅雪輕輕摸着君罔極的頭,眼神溫柔:“抱歉,都是我的錯。我本應該想到的。”
農夫明明應該滿足花田裏的花所需的一切,卻反而因爲他的失誤,讓那隻貓貓花淋了雨。
君罔極:“你沒有錯,不要道歉。”
他擡手,指尖釋放一道水珠,破開溫泅雪施展的幻術。
君罔極從在雲麓鎮就知道,溫泅雪生得很好看,有很多人都想搶走他。
不,是從那座長滿流蘇樹的島上開始,就已經模糊知道了。
君罔極從未覺得過,這是溫泅雪的錯誤。
也並不期待溫泅雪遮掩容貌,從此以後只有他能看見那張美麗的面容,獨佔這份美麗。
他在雲麓鎮,在人間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喜歡的人得給他一切。
君罔極沒有表情,低聲說:“賣豆腐的陳二,沒有要阿繡姑娘遮着臉,沒有因爲怕人嫉妒他,怕人搶走他的阿繡姑娘,就遮掩阿繡的好。”
所有人都說,陳二比阿繡長得俊。
但陳二總說阿繡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總擔心自己配不上,所以每天都很努力工作,好讓自己配得上。
君罔極也會努力,努力變強。
變強曾經只是遺族活着的本能,沒有目標的目標。
現在他想要變強,有了目標,他想要溫泅雪受人尊敬,想要給溫泅雪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所有人都有的親人,朋友,溫泅雪卻都沒有,他只有君罔極。
溫泅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理應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君罔極低啞聲音:“你想要的一切,都會有的。我保證。”
溫泅雪微怔笑了一下。
他擡手,手指對上君罔極的手指,掌心相對,指尖輕輕交錯,十指交叉相握。
“你呢,你想要什麼?”
君罔極沒有表情,低聲很輕:“我想要的東西……很多。”
這是溫泅雪的花,第一次對他說,他的慾望。
溫泅雪笑了,他的眼眸清亮專注:“是什麼?”
君罔極擡眼,望着溫泅雪眼裏的笑容。
“雲麓鎮的時候,也是坐在這裏,陽光很暖……”
那時候,他問溫泅雪,也知道自己的心想要什麼嗎?
他想要的東西,很多。
想要太陽一直像那一天這樣曬着,不落。
想要溫泅雪需要他,依賴他。
像初見地牢裏的時候,溫泅雪抓住了他的衣服。
想要,溫泅雪告訴他,開心或者不開心。
想要溫泅雪對他索取,想要滿足溫泅雪所有願望……
他想要的太多了。
“……所有的魔族都很貪婪,越是強大的越是如此,遺族也是。”
他,尤其如此。
怎麼辦呢?
君罔極淺灰色的眼眸清澈坦誠,注視着溫泅雪,將自己攤開給他看。
像僞裝成人的怪物,露出他的本來面目。
但或許,還有所隱藏。
比如,君罔極並沒有比凌訣天強多少。
他也想殺了那些讓溫泅雪不開心的人,他只是怕,溫泅雪因爲他這麼做了會更加不開心。
也想殺凌訣天。
從那次對方追到小院結界外,他就想殺了那個人。
任何對溫泅雪懷有企圖心,試圖從他這裏掠奪走溫泅雪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溫泅雪握着和他十指交叉的手,放在自己的下頜,像是祈禱。
眼裏清淺溫暖的笑,和從前他們坐在這裏時候一樣。
他說——
“你想要的都會有的,我想要的就是……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君罔極,我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
…
凌訣天微微閉眼,壓不住眼角的陰翳戾氣和失控:“他要和那個人走……”
蘇枕月一怔,手中的扇子險些不穩:“走去哪裏?”
怪不得凌訣天跟開屏的孔雀一樣,瘋狂秀武力值,隱匿的力量一夜在整個九州傾巢而出,恨不得將整個世界納入他的陰翳之下。
着實是受刺激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