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疊的陰雲壓在天上。
沒有風。
溪流也靜止不動,跳出水面的魚在半空停滯。
一隻手伸出抓住它,重新將它放入不再流動的河裏。
水珠卻還停在半空。
手指深入水中攪動,激起漣漪,當那隻手再次離開,水面的漣漪卻停滯不動了。
花、草、樹葉,一切都停在被風吹拂搖擺的一瞬。
鹿停在回頭的一瞬。
兔子停在跳起來逃跑的半空。
張開嘴要咬住它的狐狸也是。
御劍飛空的修士們,以各種各樣的表情姿勢靜止半空,還維持着進攻的姿勢。
只有被他們圍剿的魔君已經離開了戰場。
整個世界靜止了。
在突然的某一刻。
魔君仰頭望着通往修真界的入口,淺灰色的眼眸淡漠寂靜。
他向前走了幾步,身影消失不見。
雲州城。
城市還是記憶裏的模樣,街上、天上,到處是烏壓壓的人。
一副大戰前的樣子,但現在,所有人都像是瞬間變成了雕塑,不語、不動。
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君罔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黑色的身影沒有停留太久,像一道黑色的焰火向天界而去。
巨大的穹廬屏障還籠罩着天界,黑焰並未因此停滯,在靠近的過程裏,黑色無光的骨刀就已經被拔出,在靠近的一瞬砍下。
屏障像白日焰火瞬間碎裂,卻維持着碎的那一刻的樣子。
君罔極行走在天街上,花瓣還維持着飄落半空,在他經過的時候附着在他的肩上。
天族也是一樣,所有人停在某個瞬間不動。
君罔極走遍了所有地方。
沒有找到溫泅雪。
也沒有找到蘇枕月或凌訣天。
世界出了問題。
“是滅世之劫嗎?”
忽然有一天那些修士都瘋了一樣匯聚在雲州城,像一羣大災來臨前沒有開啓靈智的妖獸一樣,拼命向魔界發動攻擊。
來殺君罔極的那些人說,因爲君罔極是滅世之劫,在神子的合籍大典上殺了修真界上層許多人。
這個陰謀並不高明,即便是君罔極一聽就明白,真正殺了人的應該就是那個神子。
整個世界就在那一天突然靜止。
神子凌訣天必然不會和這些人一樣,既然君罔極能自由行動,凌訣天也一樣可以。
凌訣天一定會帶走溫泅雪。
只剩下一個地方,君罔極還沒有去。
神墓山。
無邊無際的雪域,只有一個黑色的身影。
“咕咕!”
頭頂暗藍的天穹,一隻雪色的魔梟跟着地上的黑影盤旋移動。
這隻叫流蘇的魔梟,在君罔極和凌訣天分開的時候,也跟着君罔極去了深淵之門。
流蘇是溫泅雪養的,魔梟跟着君罔極是溫泅雪的命令。
在世界靜止的時候,魔梟也不動了。
直到君罔極給它餵了一滴自己的血。
忽然,魔梟的叫聲一變,從跟隨盤旋變得目的明確,率先向一個地方飛去。
雪地裏有一隻螢火蟲,也許,並不是真正的螢火蟲。
即便不是黑夜,卻仍舊發着微弱的光。
螢火蟲盤旋在一處地方,那裏被風雪半掩着一具屍體。
君罔極垂眸,他認得那個人。
蘇枕月,他死了。
魔梟和那團螢火匯聚,它們往一個方向飛,魔梟發出咕咕的叫聲,示意君罔極。
這團螢火君罔極也不陌生。
是死在雲州城那一戰,被凌訣天所殺的蘇問夏的魂魄。
魔梟和蘇問夏化作的魔螢往神墓山之巔而去。
引君罔極來到時間之墟的入口。
它們無法進去。
魔梟咕咕叫着,翻譯着魔螢的意思。
君罔極的意識勾連着魔梟的五感,聽到了它們的意思。
“他帶溫泅雪進去了這裏。”
那就進去。
君罔極拔刀朝時間之墟砍去。
那裏好像介於虛實之間,觸摸的時候明明是山岩,砍下去那一刻卻生出一道漩渦一樣的靈力之門。
那道門的縫隙很小,一人一梟一螢,穿過門的瞬間,那道漩渦就平復不見了。
在君罔極踏入時間之墟的下一瞬,整個修真界忽然快速風化。
像是支撐的法則消失了,所有人、植物、動物、山石、河流、天穹,甚至時間,全都化作燃燒殆盡的紙灰一樣,像是被風吹拂,歸於黑暗。
時間之墟里像一條漫長的沼澤,君罔極在魔界也曾經走過這樣的地方。
腳下是沒有水的河流。
四周是半透明的藤蔓。
四周通向黑暗的密林,沼澤深處有鳥獸行走,擡眼回眸望了君罔極一樣。
再尋常不過。
但君罔極知道,這些都不是真實存在的。
只有飛在前面的魔梟和螢火和他一樣。
“他們去了哪裏?”
魔梟傳回來的訊息,並不是好消息。
它們告訴他,凌訣天斬斷了出口,無法出去。
魔梟和螢火停在了那裏,不斷盤旋,像失去了方向。
君罔極腳下不停:“往前走。”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有什麼在他意識裏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陌生,不知道是什麼,但無害。
前方很黑,但君罔極要找到溫泅雪。
因爲只有一個方向,於是他沒有絲毫遲滯,一直走了下去。
走了很久很久。
……
……
溫泅雪垂眸,看了一眼凌訣天在他腳上捆上的銀鏈。
烏黑眼眸靜靜望着凌訣天:“要把我關起來嗎?”
凌訣天擡手,輕撫溫泅雪的頭髮,被溫泅雪偏頭躲開了。
他微微一頓,不再勉強:“我要出去一趟,放心,很快就回來。”
溫泅雪只是靜靜看着凌訣天。
凌訣天有那麼一瞬動搖了一下,然後,又不動了。
有什麼關係呢?無論他做什麼,做對做錯,溫泅雪其實都不在意他,都不愛他。
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