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一遍,重來無數遍,也只能如此。
“只得如此,那便並不是你的錯,是造化如此。”
蘇枕月的手在他的肩,拍了拍。
“誤判,補救,無論任何事,你知道的,我都跟你一起。”
凌訣天緩緩擡眸,看着他。
在蘇枕月的身上,有一種無論任何時候,任何境遇,都安之若素,連死亡也無法剝奪的從容自在。
這樣,就好。
至少,蘇枕月還活着。
凌訣天:“我離開幾天。”
蘇枕月並不問他去哪,撫了一下玉拂塵:“我與你一起。”
凌訣天:“這次很危險。”
“那有什麼辦法呢?誰叫蘇某跟我們凌兄命緣綁定,你若出了事,蘇某還得被迫殉你,爲着自己的性命也得跟緊了。”蘇枕月脣角一點慢謔,神情卻矜冷端莊,“而且,方纔不是說了嗎?無論任何事,我們總是一起的。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只盼,我們凌兄發瘋之前,記得提醒蘇某一句。”
“我不會瘋。走吧。”凌訣天轉身,他比任何時候,比任何人都冷靜。
時間不多了,只剩一年。
即便三年的時間節點對溫泅雪的安全已不再有意義,但,只要那個時間還沒到,就總覺得,一切還來得及。
……
凌訣天的確不瘋。
只不過是,闖了人家血煞宗的總舵老巢罷了。
連蘇枕月都訝然,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掌握的這條線索?
既然已經知道了血煞宗總舵所在,直接集中所有力量,一舉端了血煞宗總舵,豈不是一勞永逸?
更讓蘇枕月不解的是,凌訣天貿然闖進來,就只爲了擄走血煞宗總舵的藥師。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藥師一職於血煞宗的地位不是最高的,但一定是掌握信息最多的。
蘇枕月嘆息:“我去看着你們的少主,莫要將人打死了,還得從對方口中知道趙家的底細。”
但蘇枕月還是來遲了,凌訣天已經審問完藥師,不知去向。
蘇落守在那裏,對蘇枕月頜首行禮:“公子來得正好,那個人被搜了魂,可能撐不了多久。少主離開的匆忙,未說如何處理。”
凌訣天竟然不惜動用了修真界的禁術,搜魂。
“辛苦。我來處理。”
蘇枕月走進去,看到渾身冒冷汗抽搐的藥師,對方已經瞳孔渙散,呵呵傻笑。
玉浮塵發出靈絲,牽住對方因爲搜魂潰散的神識,短暫凝聚他的神智。
蘇枕月淡淡地說:“你若是早些回答,就可以解脫。”
藥師眼底清明瞭一瞬,脫水的嘴脣翕張。
蘇枕月側身去聽。
聽到,嘶啞恐懼的聲音:“血煞宗只在陸地活動,根本沒有流蘇島這個地方,我真的不知道流蘇島在哪裏,我也不認識什麼溫……”
那個人張大嘴,痙攣抽搐,瞳孔擴散,神識徹底潰散。
“流蘇島,溫。”
蘇枕月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從一年前,他們第一次見到血煞宗的人起,他就有一種感覺,凌訣天在找一個地方,在找一個人。
那個人,似乎只有在血煞宗,纔有線索。
蘇枕月只是不解。
凌訣天要找的那個人,是誰?
爲什麼,不能告訴任何人?
不能告訴……他?
“溫?”蘇枕月偏頭,長眉微斂。
這個姓氏並不罕見,真巧,最近他剛好就認識一個。
三天前,在失去凌訣天蹤跡的地方。
他沒什麼表情,甚至好像都沒有看他們,只有出刀的速度越來越快,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到動作。
溫泅雪穿着木屐,他們走得不快。
不管戰鬥有多激烈,也沒有一滴血濺到溫泅雪的衣服上。
終於,到了書房門口。
已經沒有殺手再出現了。
溫泅雪推開門,找到藥師放在書桌上的傳送石。
這種跨越兩界的陣石,都是至少七級以上的昂貴靈符石製作,很好辨認。
……
一陣白色光芒閃過。
修真界一處荒原之上,地上出現一道白色的五行陣法。
光芒變淡後。
兩個身影出現在裏面。
溫泅雪走出來,看了一眼周圍,雖然是陰天,但透過雲層的光是白色的。
他們已經離開了魔界,回到了修真界。
溫泅雪回頭,看到遺族少年還站在陣法裏,一動不動,對周圍也沒有任何好奇。
他微微一怔,想起這一路上,來狙殺他們的人,只要交手,無一例外都會被少年一擊反殺。
“原來你這麼厲害的嗎?”
怪不得,少年一直示意,解藥留着溫泅雪自己喫。
憑他的本事,只要想,是可以隨時走出流蘇島。
溫泅雪:“爲什麼不離開?”
“離開,去哪裏?”遺族少年站在陣法裏看着溫泅雪,“你想,離開,不是我。我,不需要。”
溫泅雪忽然明白了,他爲什麼還站在那裏:“你要回去?爲什麼?”
遺族:“那裏,能變強,不會餓。”
溫泅雪看着他:“你殺了他們很多人,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少年淡漠:“沒關係。之前,每天都,殺很多,他們,讓我、殺。”
溫泅雪:“我知道。”
少年每一次回來身上的血腥味,牢房裏那些頻頻更換的魔族,那些魔族看少年忌憚畏懼的眼神。
那些花草裏沾染的血跡。
溫泅雪怎麼可能不知道,那些看守每天中午的加餐,和帶這些魔族出去,總不會是放風散步。
“不一樣的。”溫泅雪說,“這次你殺他們,和之前他們讓你們自相殘殺,不是一回事,你不能回去了。”
少年是眼神,顯示他不懂,但也不在意。
他仍舊站在陣法裏,不動。
溫泅雪隔着陣法極光一樣的靈石之光,靜靜地望着他。
想起,昨夜做的夢。
溫泅雪夢到了前世,他和凌訣天在流蘇島的那三年。
夢裏,這個遺族少年也在,一直被關在另外半邊島的地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