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泅雪坐在客棧的二樓,外面沙沙在下着雨。
他提筆在書頁上認真寫着——
【這是一隻甜甜的,漂亮的,安靜的,神祕的大貓。
至今爲止,飼養者從未見過。
甜甜的大貓,是糖果做的貓嗎?又或者是蜜甜的花?
只要親一下,從嘴巴到心裏,一整天都是甜甜的。
空氣、風和雨水,也是甜的。
爲了對牙齒好,甜甜的貓貓花不可以一直親。
也許,多親幾次,糖果會化掉?
……】
紙上七零八落,漫無目的地書寫着。
【……這隻貓貓花一定是先在花蜜裏打過滾,才找來的。
害怕被飼養者多親幾次,蜜糖就沒有了,所以數着數不給親。
但,有什麼辦法呢?
好喜歡……】
在溫泅雪停筆的間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本書自行書寫了一行字——
【您真的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溫泅雪提筆,在這行字上劃了一橫,塗去。
“知道啊。喜歡就是,雖然他不給我親,但我也還是覺得甜甜的。如果有一天,他的蜜糖沒有了,也還是想親。”
溫泅雪繼續在紙上寫着《甜甜的戀愛觀察日記》——
【一個人的時候,所有無聊的事情,都有了意義。
世界上爲什麼會有節日?
是爲了和貓貓花一起玩耍。
從白天到黑夜。
爲什麼會有白天?因爲陽光暖融融的時候,可以和貓貓花靠在一起睡覺。
爲什麼會有黑夜?因爲,夜色之中的貓貓花特別好看,遠處夜空的顏色、雲的形狀、風吹過的痕跡,全都是爲了被他注視着的這一刻,好讓飼養者去親他。
好讓那隻貓貓花,親親飼養者。
畢竟,讓天性冷淡的貓貓花主動是一件很難的事。
……】
寫完了日記,溫泅雪合上書。
君罔極出去拿東西還沒有回來,他決定去看看。
客棧大堂,有人在說書。
溫泅雪站在二樓,稍微走近就聽到,那個人在說天音教和下個月的武林大會。
提起天音教就會提到十年前,天音教主和昔日武林第一美男子尹風楊的孽緣。
就必然會提到雪衣薔薇,十年之前如何血洗中原武林。
溫泅雪在角落裏看到君罔極,這隻冷淡的貓貓花正面無表情,專心致志聽着說書人說他。
他連站在陰影裏的姿勢,也是規規矩矩的,身影筆直挺拔。
溫泅雪於是沒有出聲,君罔極看着說書人,他看着君罔極。
從別人嘴裏聽到的溫泅雪,和溫泅雪自己的認知差別很大。
而這個奇怪的形象被君罔極聽到了。
溫泅雪的眼眸放空了一下,些微無措。
江湖說書人知道得可真多,連記溫泅雪一年一度和尹寒樓的比武約定都知道。
對方講完了。
溫泅雪擡眼,看到君罔極站在他面前,正在注視着他。
溫泅雪看着他:“要回去嗎?”
“嗯。”
外面在下雨,他們坐在小院子的二樓。
遠山藏青,雲煙如丹青水墨畫就。
溫泅雪望着對面的君罔極:“他們說得那個人不是我。”
他烏黑的眼眸清澈靜謐,若有所思:“我沒有殺很多人,尹風楊他們殺了很多天音教的普通人,阿沅被他們打傷也快死了,如果參與事件的人還活着,不公平。會有更多天音教的人會死。”
他垂眸想了想,又擡眼說道:“回來的路上,是那些中原武林俠客圍殺我,他們打不過我,自己受傷的。我沒有殺死所有人。”
在說書人的故事裏,溫泅雪當然是個反派。
都說雪衣薔薇,貌若仙人,手段狠戾如魔鬼。
所到之處,無一活口。
中原武林當初叫得上名字的,都參與了那場誅魔之戰,然而全都敗北迴來,沒多久,退出江湖的,心灰意冷的,銷聲匿跡的。
每一個還在江湖有音訊的人,提到這四個字,都會面色慘白,猶如那個噩夢還未醒來。
但溫泅雪根本不記得他們的名字。
他也並不明白,一羣人爲什麼明明根本不知道這裏面的恩怨,還非得插一手,主持所謂的公道?
他們說爲了正義要抓住溫泅雪,在江湖武林同道面前審判。
可溫泅雪也是爲了公義,審判參與了殺戮天音教和阿沅的人。
爲什麼他們是武林正道,天音教就是魔教?
在溫泅雪的印象裏,他回去的那一路,因爲攔路的人很多,所以沒有帶天音教的人。
因爲他們在的話,打架會死人。
但也因此,溫泅雪一直在迷路,回去的路程被拉長了。
他全程都在想,正確的路是什麼。
可是,在說書人的口中,在江湖傳說中,那時候的溫泅雪沒有靈魂,神出鬼沒,臉上從來沒有過一絲感情。
——望之,不似人間之人。
溫泅雪想到一句,就解釋一句。
君罔極淺灰色的眼眸淡漠寂靜,一直安靜地注視着他。
溫泅雪說完,問君罔極:“還有什麼疑問,想要問我的嗎?”
因爲那隻貓貓花在角落裏聽說書的時候,看上去就好像有很多疑惑。
君罔極說話了:“有。”
溫泅雪認真等待着。
君罔極面無表情:“爲什麼尹風楊是武林第一美男子?不應該,是你嗎?”
溫泅雪:“……”
君罔極眼裏的疑惑,很認真。
他好像真的,無法理解,很是介意。
溫泅雪矜持地望着君罔極:“我以前沒去過中原,他們沒見過我,只見過尹風楊。你也沒有見過尹風楊。”
君罔極平靜地說:“十年前他們見過你了。”
溫泅雪怔了一下。
記
君罔極認認真真地介意着,溫泅雪沒有得到本該屬於他的頭銜,雖然那只是一個毫無用處的虛名。
“阿沅爲什麼喜歡尹風楊?她見過你了。”
君罔極第二個疑惑不解之處,爲什麼有人能在見過溫泅雪後,還喜歡別人?
溫泅雪注視着他:“尹風楊十分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