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那些年的事情,頓時浮上眼前,也不管表面上是不是跟柳傅書有關了,都覺得真相或許另有緣由。
柳傅書幾乎維持不住表情,但他好歹這麼多年的正道大俠沒少當,當着所有人的面,愣是表情不崩,一臉清者自清的沉着坦蕩。
“左右護法好生厲害的口舌,可我中原武林之人,可不是被你們三言兩句就能挑撥了的!”
抱劍山莊的主人陰陽怪氣,活像柳傅書欠了他三百萬債,卻燒了借條:“是嗎?柳宗主的意思是,所有不相信你的人,都是天音教的人了,要不然就是蠢材。只要敢質疑你,就連人都做不得了,看來光是退出武林盟主遴選還不行,得退出江湖才能安安穩穩做個人吶。”
柳傅書氣急,抱劍山莊主人那句話一出,周圍看他的眼神頓時又刺眼了幾分。
柳傅書知道,不能再給他們機會動搖人心,沉聲提氣:“在下並非此意,柳某敗了是事實,今年的武林盟主無論是何人,絕不會是柳某。只是,柳某的確陷入了一個天大的陷阱裏,只怕現在不說,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這招以退爲進的確厲害,衆人質疑他,無疑是因爲他的動機或許是貪戀武林盟主的權柄,不肯放權。
如果他都放棄爭奪盟主之位了,那些指控懷疑,自然就暫時沒有那麼必要了。
“柳宗主請說。”玄善大師說道。
柳傅書指着臺上目光一直盯着君罔極的楚昊天:“此人的的確確,就是二十年前,尹風楊失蹤流落西海時候,與魔、天音教教主楚沅所生之子!楚昊天。千真萬確。大家要選任何人做武林盟主,柳某都沒有資格置喙,柳某隻是想大家不會因爲柳某,受人矇蔽,給中原武林帶來浩劫。”
柳傅書想的很清楚,縱使他不能當武林盟主,那也絕不能是楚昊天。
而楚昊天的身份,絕對是一個最大的硬傷。
臺上臺下,所有人對視,小聲交談。
又是抱劍山莊的主人,不耐煩道:“那可稀奇了,不是你柳家放出的消息,說什麼楚昊天棄暗投明,刺殺天音教雪衣長老,爲父母報仇,怎麼用人的時候是棄暗投明,論是父親尹風楊這邊的親。不用人的時候又成了武林浩劫,成了母親楚沅那一邊的了?那你們到底是讓人棄暗投明,還是不讓啊?”
“……是啊是啊……英雄不問出處……”
“……怎麼能反覆無常……”
“……若真是楚沅之子,叛出天音教,得罪了血薔薇,現在又拿他的身份說事,柳家利用完他不認他,那可太可憐了。天音教絕不會放過他……”
寒樓遠遠和臺上的柳傅書對視,面無表情。
柳傅書耳聽四面八方的話,渾身發冷,他這才知道,大勢已去。
寒樓能設計層層圈套,拿血薔薇做餌,誘他入轂,怎麼會不做好萬全的準備?
臺上,以玄善大師爲首的江湖泰斗也嘆息一聲。
望向楚昊天的臉上,滿是憐惜溫和。
這時候就得說楚昊天的相貌了,一張俊秀朗然,毫無心機城府,甚至顯而易見天真赤忱,容易受人矇騙的少年人的臉,在這種場合真的太佔優勢了。
尤其是,楚昊天站在臺上,一臉倔強,沒有辯解一句的樣子。
對比柳傅書從頭到尾舌燦蓮花,卻又自相矛盾。
衆人的感情難免不偏移。
柳傅書自知自己這次是栽了。
他也顧不得維持自己的形象。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楚昊天讓寒樓得勢,那纔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諸位,楚昊天是不是真的棄暗投明纔是重點,老夫得到確鑿的信息,血薔薇重傷根本是假,你們看看,他那個樣子像是重傷嗎?像是中毒未愈嗎?”
所有人望向臺下,雖然一手撐着額頭,實際上烏黑的眼眸毫無焦點,百無聊賴望着前方的溫泅雪。
但見那張世所罕見的臉,毫無血色,如同鮮血催開的白色牡丹花。
清豔絕倫,冠絕天下。
衆人紛紛失神。
唯有君罔極淺灰色的眼眸裏,一片冰冷覆霜,如同月下海面死寂的礁石孤島,死氣沉沉,望向臺上的楚昊天。
重傷,下毒。
他喜歡的人,被這麼對待了。
溫泅雪伸手,握着君罔極的手。
那本書漂浮半空——
【快按住你的貓,千萬別讓他衝動!楚昊天現在還死不得!】
……
臺上,一直沉默不語,和君罔極隔空對視的楚昊天,忽然笑了一聲。
“舅舅真是奇怪,刺殺雪衣長老一事,明明是舅舅自己一手策劃的,怎麼現在說血薔薇受傷又是假的了?”
又是一片譁然。
楚昊天一笑:“我可是有證人的。我這個便宜外甥舅舅不認,尹寒樓,中原武林可都認得的。”
這是事實,長安很多人都見過小時候的尹寒樓。
那時候,柳若梅帶着三歲的尹寒樓住在尹家,但也常常來往於柳家。
一直到尹寒樓十歲。
後來,十六歲的尹寒樓回到長安,也斷斷續續在這裏生活了四年,有不少昔日尹風楊、柳若梅的親故和他有來往。
人羣裏,一身紅衣的寒樓負手而立,手持玉簫,翩然飛上擂臺。
他從袖中拿出數封書信,遞與臺上諸位以玄善大師爲首的武林泰斗。
“這是柳傅書多年來與我的書信,雖然他很小心,沒有留下自己的名諱自稱,但商定刺殺血薔薇之事,他也不敢假手他人,都是他親筆所寫。這是柳傅書其他時候在衆人面前所寫的字,對比可知是一人。請諸位前輩過目。”
柳傅書之前不知道,現在不可能不知道寒樓早就準備好了所有一切。
他乾脆承認:“的確,安排寒樓策劃刺殺血薔薇是柳某不假,血薔薇十年前血洗我中原武林,殺我妹夫,逼死我親妹,此仇不共戴天。柳某想要殺他,天經地義!”
得罪天音教,還是得罪武林同道,柳傅書清楚知道該怎麼選。
他還得感謝,寒樓給他展現大義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