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罔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眼神的寂靜,那樣叫人難過。
他並不知道,該怎麼治癒那個人。
種下一顆種子, 等種子抽芽開花,是需要時間的。
一切傷害的褪去,和愛意的傾注灌溉, 都需要時間。
但, 太遲了。
他出現的太晚。
溫泅雪望着君罔極:“抱歉, 弄髒了你的城。但,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的世界毀滅的。”
鏡子探頭探腦,對溫泅雪說:【我說得是真的,龍淵死了, 這個世界就會毀滅。】
雨下得那樣大, 像是天塌了。
溫泅雪望着天空:“只是爲一個人而存在的世界,對其他人而言,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他劍指着天穹,平平常常清清淡淡, 說:“塌了, 就建一個新的。沒有天道,我來做天道。”
說完, 他迎着那片雷雲劫電,往穹裂之處飛去。
修魔又如何, 亦可成神。
他要以魔君之身渡劫,成就魔神之尊, 奪取天道神格。
鏡子簡直絕望。
它大約已經明白了溫泅雪的身份, 就是因爲明白才覺得絕望。
這就好比, 一個嬰靈本可以從新長大,從無到有建造一個新的世界。
但這個嬰靈卻降生在一個遲暮將死之人的身軀裏,縱然或許可以在廢墟之上,爲這個腐朽的身軀注入一些生機,延緩死去的進程,結果卻仍舊會是大廈傾毀。
這些世界本就是已經被證明錯誤和失敗的,註定了要毀滅,但溫泅雪有機會可以建造一個完美的新世界。
他不該停在這裏。
但這不是一個系統可以決定的。
在溫泅雪飛向雷劫的第一時間,君罔極也動了。
和他一前一後飛去。
君罔極將溫泅雪攔在雲霄城的結界邊界中。
君罔極:“別去。”
龍血花樹在他們腳下的風雨之中搖曳。
雷暴在頭頂的結界外炸裂,如同烈陽白熾。
溫泅雪笑了,眼底沁着一泓清泉:“我捅破的天,我來補,龍神不讓開,是要和我,和世界一起隕滅嗎?”
君罔極伸手,輕輕撫去他臉上的血痕,輕聲溫煦:“所有的傷害,都會消失的。我保證。”
溫泅雪微怔。
這是君罔極第二次對他說這句話。
他從不像冰冷的龍,是冷淡卻溫馴的大貓。
君罔極收回手:“我來。”
下一瞬,化作巨大的青龍環繞溫泅雪一圈。
龍身向着雷劫裂穹而去。
龐大的身軀,將整個世界圈在懷裏。
亦或者,他想圈在懷裏的,只是這個世界的一朵雪做的薔薇花。
那一天,所有人和龍一起望見那遮天蔽日的龍身,想起,世界上最後一條正統的蒼龍,傳說中,本就生而爲神。
由他撐起崩塌的天穹,理所當然。
所有的雨水化作充滿靈氣的星點,螢露,點亮黑暗的蒼穹。
流星一樣,席捲着時間,自地面向天上倒流而去。
……
三百年前,玉京仙都。
在他前方是三個並肩的少年。
雲邪和墨青梧,圍着中間的龍淵。
少年們說着話。
“他就是仙主給你準備的媳婦?”
龍淵還在生着氣,心高氣傲:“我纔不要和凡人做道侶,父親喜歡他怎麼不自己娶了去?我不喜歡他,你們也不準喜歡他。”
雲邪懶懶笑了一下:“知道了,你要是不喜歡他,我們……甩開……”
三個人忽然便動用術法,一瞬間消失在前方,只留下一瞬殘影。
溫泅雪提着裝着筆墨紙硯的書籃,茫然地頓在那裏。
那個大人物將他帶到玉京仙都,將他強硬地交給龍淵,便去閉關了。
溫泅雪誰都不認識,不知道路,這是他第一次去學堂,連路也不知道。
頓了頓,溫泅雪仍舊往前走,觀察着前方的建築,試圖辨別出哪裏可能是他要去的學堂。
前方的長街上,站着一道身影。
他張望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對方。
溫泅雪頓在那裏,怔然擡頭望着那個人。
那位大人白髮雪衣,皮膚蒼白,眼睛也是淺灰色的。
面無表情,眼底冷冽淡漠,靜靜凝視着他。
不知道爲什麼,溫泅雪卻沒有覺得畏懼。
這個人雖然冷冷清清的,他卻覺得安心。
“你迷路了嗎?”
溫泅雪扶着面具,點頭。
他試圖告訴對方,自己想去的地方,想要問路,但是,他還不會說玉京仙都的官話。
這裏的人好像很不喜歡凡人,聽到他凡間的口音,每個人的態度都會變得奇怪,笑容和眼神讓人不舒服。
那個人沒有等到溫泅雪的回答,並沒有任何異樣,只是看着他手中的書籃。
“要去學堂嗎?跟着我走。”
說完,對方便往前走去,走得很慢,足夠溫泅雪猶豫判斷,再跟上他。
溫泅雪抱着書籃,跟在對方身後。
那個人沒有再說什麼,就這樣走到一處高大玉晶石一樣的建築前。
“到了。進去吧。”
溫泅雪仰望着對方:“謝謝您。”
那個人靜靜望着他:“你可以不用戴着這個面具。”
溫泅雪稍稍和他熟悉了些,便忘記了口音被嘲笑的事:“仙主說,太子未來的道侶,不能給別人看到臉。”
“你想做太子未來的道侶嗎?”
溫泅雪搖頭。
但是,他現在還沒有拒絕的資格,在那之前,只能守規矩。
他沒法跟任何人說,他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害怕那個仙主。
寧肯被龍淵爲難、討厭,也不想和仙主接觸。
“沒關係,他在閉關。你不戴他也不知道。”
“那個新來的,你一個人在門口磨磨蹭蹭什麼?要上課了。”一個面生的少年不耐煩地出來催促。
溫泅雪看了對方一眼,正要和那個人告別,回頭,眼前卻空無一人。
“這位師兄,方纔我身邊那個人,你有看到他去哪裏嗎?”
對方古怪地看着他:“你在說什麼?這裏就只有你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