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 你就幫了他一次,爲此害死了你的父親,現在你不報殺父之仇, 竟然還藏起了他。天衡, 你令我很失望。”
日宗的大祭司黑耀,天衡的叔叔,長老團權勢最高之人, 叛亂的發起者,沒有殺死天衡。
黑耀從一開始就打算利用天衡殺溫泅雪, 留下天衡這個神裔。
畢竟天衡是他看着長大的,就像他的孩子一樣。
爲此,他將天衡的身份隱瞞的很好。
但,天衡藏起了溫泅雪, 他似乎還愛上了對方。
這是黑耀無論如何無法忍受的。
“交出溫泅雪, 你還是日宗的宗主。”黑耀說。
天衡眼前的黑紗早就沒了。
他之所以蒙着黑紗, 只是因爲日宗的人陽靈越強, 眼睛的顏色越是偏向金色,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睛都會發現他不是月宗的人。
而幽冥黑暗之地, 多的是天生看不見的人,尤其以底層居多,這樣的人最好僞裝。
天衡用金色的眼睛望着他的叔父:“叔父, 我被你欺騙,反過來恨一個受害者, 這是我的錯。我不會再幫你傷害他了。”
黑耀笑了一下:“可你滅了月宗,當衆刺傷他, 還把他關進黑暗之中, 他現在恨死你了,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愛你。你現在爲他忤逆我,你以爲他會領情嗎?”
天衡感到絕望。
黑耀說得是真的。
沒有人比溫泅雪更沒有安全感,更不信任人,更睚眥必報記仇。
得到他的依賴,天衡花了五年,但失去他只用了一刀。
天衡何嘗不知道,他做錯了事,他與溫泅雪再也無法挽回。
爲了讓天衡能下手殺溫泅雪,黑耀決定透露了一些消息給他。
黑耀:“我之前說過,溫泅雪是神諭之人,生來就會給世界帶來死亡和毀滅,這是真的。但,他同樣能給這個世界帶來光明。”
天衡:“什麼意思?”
黑耀徐徐善誘:“你不好奇爻龕爲什麼要對一個五歲的孩子動手嗎?因爲溫泅雪是月神的神裔,如果啓動遠古祭神的儀式,以他的血爲祭品,就能衝開頭頂籠罩了天穹千年的黑暗。新生兒體內的陰靈和陽靈越來越少,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十年,就再也不會誕生擁有陰靈、陽靈的孩子,所有人都會死。而溫泅雪一人的死,將爲幽冥之地所有人帶來光。”
天衡並不相信他,對方已經騙了他一次。
黑耀伸手,釋放了一個白色的光球。
“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應該會相信神諭。這是十五年前,長老團的祭祀們得到的神諭,神諭是無法作假的。”
那白色光球落在天衡的掌心,他閉上眼,感應到裏面的畫面。
是鮮血,是死人,是明月從地上升起,頭頂的黑暗散開,光明重來。
天衡失神睜開眼。
黑耀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好。我會殺他。”天衡閉上眼睛,流下一滴眼淚。
黑耀笑了。
天衡是黑耀看着長大的,黑耀知道,天衡是一個心懷大義的人。
在強大的宗主父親和敵方五歲的孩子之間,天衡選擇幫助孩子。
但黑耀並不打算真的解除詛咒,所以他不打算讓天衡知道,天衡自己或許就是另一個神裔。
溫泅雪必須死,月宗必須消失。
但天衡得活着。
如此,幽冥之地日宗便獨大,所有人將會崇拜聽從唯一能帶來光的太陽。
他們就是幽冥之地唯一的“神”。
儀式在三天後舉行。
天衡將溫泅雪從黑暗之中放了出來。
溫泅雪的眼睛是黑色的,他睜大眼睛,眼裏蓄滿了淚水,像兩灣清泉。
天衡在外面看着他,溫泅雪很敏感,很容易被弄哭,他從小好像就活在驚恐不安之中。
天衡不知道,這樣脆弱的溫泅雪,在寒天之境的十年是怎樣度過的。
只知道,他長到二十歲也還像個孩子一樣,對外界的一切敏感、不安又蒼白、無知。
“他唯一隻能信任我,但我卻一直在欺負他、欺騙他。”
庭蕪在一旁默默聽着,他是天衡的死士,他沒有任何資格發表意見。
天衡沒有去見溫泅雪。
因爲,他毫無資格和臉面出現在溫泅雪面前。
他本就做錯了,被人所騙,報復了一個受害者。
但他卻還要再殺溫泅雪一次。
“我只要想一下,他是怎樣的委屈,心都要碎了。”天衡閉上眼睛,隱忍地說着。
三天之後,儀式舉行。
幽冥之地的人並不清楚,這個世界爲什麼只有黑暗,爲什麼所有人一出生就在黑暗之中。
他們被封鎖了知識,不知道世界本是有光的,還以爲世界本來就如此。
那些權貴們或許知道了一些,卻只知道,神明離開了世界,於是世界只剩下黑暗。
只有最高層的掌權者才知道,因爲人弒神,竊奪了神的權柄,這片大地被詛咒了。
於是,他們殺溫泅雪祭祀的時候,不會告訴外界,這是月神的血脈後裔,殺他是用他的血衝開詛咒。
他們只會說,月宗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弒殺爻龕,褻瀆神明,罪無可恕,需要以他的血告慰神明。
當然,所有人都聽不懂,只有祭祀們掌握的祭文裏,說得是真話。
溫泅雪被綁在神壇上。
當祭文唸完的那一刻,狂風驟起。
連頭頂的黑暗都像是怪物一樣遊動着。
人們嚇得匍匐在地,不斷祈禱。
日宗的祭祀們遠遠退開,驚疑不定。
果然,殺死神裔是要付出代價的。
只有天衡迎着風走到了溫泅雪身邊。
黑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天衡是另一個神裔。
只有天衡才殺得了溫泅雪。
溫泅雪望着拿着刀走到自己面前的天衡,烏黑清澈的眼眸安靜,眼底微微的泛紅,他像是要哭了,卻沒有,毫無表情望着他。
再也沒有一絲依賴。
天衡舉起刀,擁抱的姿勢,刺了下去。
“我很抱歉,一直欺騙你。但,我愛你,是真的。”
鮮血滲透了天衡的白衣,從他微笑的嘴角溢出。
黑耀忘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