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泅雪睜開眼睛坐起來, 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微微蹙了一蹙眉。
在他的記憶裏,自己已經醒了, 發現牀頭一本奇怪的書。
書頁散開飛出去, 他跟着出門,來到了行淵的院子裏。
就在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睜開了眼睛, 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屋子裏。
是夢中夢嗎?
可是, 人會在夢裏不知道醒着還是做夢, 卻不會在真的醒來之後分不清夢和現實。
君罔極不在。
他起身向外走去。
看到院子裏的守衛們。
想起之前的“夢境”裏,這些守衛也在。
他走到行淵的院子裏, 那扇門忽然打開了。
行淵皺着眉, 捂着脖子走出來。
溫泅雪:“哥哥,你怎麼了?”
行淵看到溫泅雪, 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可能落枕了,有些不舒服。”
溫泅雪微微一頓,對他說:“我幫哥哥按按吧。”
行淵看着他,感到一絲意外, 因爲溫泅雪不管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都是疏離的, 從不會主動和人說話, 也不會關心任何人。
溫泅雪的眼眸烏黑瑩澈, 乾淨得純粹, 像不諳世事的孩子一樣, 任何人在這樣的眼神下都生不出防備和不信。
行淵眼神有一絲動容,臉上的笑容沒有一開始多, 但卻比之前真。
“嗯, 麻煩你了。”
溫泅雪走到他身側, 望着他的眼睛, 將手指緩緩放在他的後頸。
行淵望着那雙靜謐的眼睛,像是望見清澈卻神祕的湖面,叫人忍不住去猜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麼。
從很久以前,溫泅雪即便是那個冷漠又脆弱的三公子時,他的神情和眼神就叫人費解,忍不住猜度。
行淵有時候會懷疑,溫泅雪真的喜歡天衡嗎?
他看玄桅和自己的眼神,有時候和看天衡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沒有明顯的愛恨界限,大多數時候只有幽靜純粹的空,偶爾一瞥疏離銳冷。
他像一個大多數時候都如鏡子一樣的湖面,不知道他喜歡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厭惡的時候又是什麼樣子,就像不曾見過下雨起風的湖面,和雪天霧時的湖面。
當玄桅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
在透着朦朦天光的清晨的庭院裏,那兩個人這樣的姿勢,就像是溫泅雪要擁抱行淵一樣。
“你們在做什麼?”玄桅是笑着的,聲音卻比平時帶出一絲鋒芒冷銳。
相視着的溫泅雪和行淵,同時回頭看向玄桅。
溫泅雪眉眼內斂而純真,無論做什麼都顯得無辜,像是懵懂無知,卻又清澈坦然。
行淵看着玄桅卻是怔了一下,他在玄桅的眼神裏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和溫泅雪引人誤會。
他下意識就要拉開距離,辯解,但是……爲什麼要辯解呢?
行淵擡起的手又慢慢落下,他沒有解釋,微笑對玄桅說:“你怎麼來了?”
玄桅做出一副酸溜溜的樣子,幽怨地說:“我不是每天都來嗎?二哥和大哥的感情真好,二哥來了大哥就不想看到我了。”
玄桅似笑非笑,誇張地說:“那也沒有好到要抱在一起,要不然你們也抱我一下?”
溫泅雪靜靜望着玄桅,輕抿了脣,他分明什麼也沒有說,又好像已經說了許多,緩緩收回放在行淵肩上的手。
行淵這時意識到了,玄桅雖然在和自己說話,但眼神卻一直在看着溫泅雪。
他不動聲色,溫和淡淡地說:“別胡鬧了。既然來了,就一起喫早飯吧。”
三個人圍着一張桌子坐下。
行淵和玄桅片刻都沒有說話。
溫泅雪垂眸專注又漫不經心地進食,沒有擡眼看他們任何人。
優雅從容的樣子,任是誰都想不到他失去記憶前是個神經質的野獸一樣的小瘋子。
行淵和玄桅說起月宗最近要忙的事務,隨手給溫泅雪夾了一個春筍包。
玄桅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筷子。
“怎麼,你也要?”行淵作勢給他也夾一個。
玄桅搖頭,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可憐的樣:“我又不是二哥,沒長一張能讓大哥也心旌搖曳的臉,還是自己動手算了。”
溫泅雪擡眼望去,對上玄桅脣角上揚,不知道是戲謔還是嘲弄的表情,對方的眼神亮得迫人。
他微微一頓,手指輕拽着行淵的衣袖,身體下意識往行淵那邊靠,像是尋求安全和庇護。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一直望着玄桅,神情幽靜,眼眸卻似有若無地彎了彎,像是……挑釁,嘲諷。
玄桅:“……!”
行淵淡淡責備:“阿雪是你二哥,你要尊重他。”
玄桅笑着目光在行淵臉上掃了一下,又看回溫泅雪,見溫泅雪已經毫不在意自己繼續低頭喫飯,便興致索然地點了點頭,垂下眼:“我當然知道他是我二哥,大哥自己記得自己說的話就好。”
行淵挑了一下眉,覺得好笑:“什麼時候學會陰陽怪氣了?有話直說。”
玄桅拿着筷子的手猛地按在桌上,下一瞬他擡起頭,眼底掩不住愕然,驚訝地望着溫泅雪,瞪圓的不可置信的眼睛,表情竟然還有一絲可愛。
行淵的聲音在一旁傳來:“你又怎麼了?”
但玄桅全然忽略了。
他只看着垂眸沒有看自己一眼,好像置身事外,超脫世俗,渾然不知道不在意發生了什麼的溫泅雪。
就在剛剛,桌子底下,玄桅他被人狠狠踩了腳尖。
是溫泅雪乾的!
這自然是廢話,這裏只有他們三個,行淵不可能做這種幼稚的事,不是溫泅雪還有誰?
直到這時,溫泅雪才慢半拍擡眼看了他一眼。
溫泅雪的臉上一片幽靜,隻眼神帶着一點銳冷。
他只看了玄桅一眼,無視了玄桅控訴中帶着點無措,瞳孔微微擴張的眼神,溫順矜持地擦拭了脣,對行淵說:“我喫飽了,先回去了。”
行淵:“路上走慢點,這樣對身體好。”
玄桅目送溫泅雪的背影離開,還沒有從被踩了腳的事件裏回神。
就好像對方不是表裏不一,在他的腳尖上踩了一腳,而是在他的心尖上踩的。
溫泅雪離開了,行淵好笑又無奈地說:“你這是在做什麼?老是惹他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