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桅不是沒有想過這個位置的,只是,因爲是行淵所以他此前放棄了。
他並不總是不爭。
玄桅轉身去月宗的理事廳,去處理本該行淵負責的庶務和政務。
……
“這就是你的計劃?”溫泅雪說,垂眸烹茶。
末月立在他身側,恭敬垂眸看着他。
溫泅雪平靜地說:“行淵被關禁閉,玄桅接觸宗主政務,挑動他對宗主之位的慾望。”
末月:“不全是。”
如果事情當真如此順利發展固然好。
只是,他是天衡的時候當初輔助溫泅雪奪取月宗陰主之位,沒少和那兩兄弟打交道,那時候未必沒有想過讓那兩個人爭權奪利而決裂。
可是失敗了。
他不覺得如今成功的機率就能有多大。
玄桅這個人,行事無所顧忌,但對權勢的慾望並不重,也的確和行淵關係親厚。
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想到那個法子。
溫泅雪蹙眉,冷淡地說:“你說得最後一步,什麼時候來?”
末月望着溫泅雪,眉眼如窗外晦暗的天光。
“我有一個疑問想要請教公子。”
溫泅雪:“說。”
“有一個人天生是瞎子,他絕望地生活在黑暗裏,從不知道世界是什麼樣子。忽然他做夢夢到一個老神仙,神仙告訴他在最高的山峯上長着一個果子,這個果子可以治療百病,於是他踏上了攀登之路。到達山腳的時候,他的耳朵被荊棘掛掉了,這個人想沒關係能看見最要緊,於是繼續往上爬。到了山腰上,他的雙腳被凍掉了。這個人想,只要拿到果子他就能回覆如初。接着那半程,他陸續失去了十根手指、腳趾,他想都失去這麼多了,一定得拿到那顆果子纔是。終於離山頂只差一步。老神仙又出現了,告訴他那顆果子能治療他的眼睛,但不會讓他失掉的身體復原,而且果子有毒,他雖然能看見卻只能活三月,還會失去雙臂。老神仙說,如果他此刻下山,他雖然還是看不見,但失去的肢體還能長好,也不會失去雙臂,他還可以活很久。但如果他決意上山摘下果子,他雖然眼睛能看到了,從此卻要面臨軀體殘疾,以及只有三月好活。如果公子是這個人,你會轉頭回去還是繼續上山?”
溫泅雪擡眼,眼神清亮冷靜:“一開始是爲什麼來的,如果這樣就回去了,只有白得一場痛苦。”
末月怔然,他臉上沉如深水:“說得也是,一開始就是爲了眼睛來的,已經付出了那麼多,忍受了那麼多痛苦,現在放棄了一切痛苦和失去都白費了。可是,還要失去雙臂,失去一切換來的也只有三月光明……”
溫泅雪:“即便不上山,一個看不見的人也很可能會發生意外,失去雙臂,甚至失去命。也許連三個月都沒有。”
末月看着他,緩緩怔然說道:“公子,所言極是。”
溫泅雪在他的視線裏,在氤氳的茶香裏失去了意識,倒在茶案上。
末月垂眸望着他,溫聲輕喃。
“你就是我的雙臂,和命。”
事已至此,只差最後一步,他是上山還是下山?
若是上山,他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永遠失去阿雪。
可是,“縱使我什麼也不做,我還是會失去你。”
他根本毫無選擇。
一個悠然地腳步聲緩緩從外響起,慢慢靠近。
玄桅負手走近,笑着望向這裏。
“你竟是當真?”
末月瞬間收起眼底所有情愫苦痛,平靜漠然地說:“我家宗主是真心想要和七公子結盟,七公子提出的要求,我家公子也已經奉上了,還望七公子信守諾言。”
玄桅笑着複雜地望着末月,他在透過末月看對方身後的天衡。
行淵一直在找天衡,甚至不惜拉攏天衡派來的眼線末月,但誰知末月假意投誠行淵,卻選擇和他結盟。
“爲什麼天衡不選擇行淵,而選我?”
末月恭敬木然,目光望向昏迷的溫泅雪:“因爲,他喜歡行淵,不喜歡七公子你。”
玄桅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陰冷地望過來。
末月回望他:“宗主說,若是換了七公子是他,也會這麼選。”
玄桅眼神凌厲望着,嗤笑一聲。
對方說得沒錯。
如果他是天衡,他也不會把溫泅雪送給溫泅雪會喜歡的人。
自然要選擇,溫泅雪最不可能喜歡的那個。
男人的嫉妒心和佔有慾就是這樣的,即便是被自己拋棄,送人的情人,也不願意有人得到他的心。
玄桅抱起失去意識的溫泅雪:“天衡還真是夠狠心。”
他抱着溫泅雪從末月身邊走過。
溫泅雪垂下的手略過末月的袖擺。
有那麼一瞬,他想伸手抓住,卻一動不動。
只是按着抽疼痙攣的心口,跪在地上,咬緊的牙關溢出鮮血。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痛苦。
但他真的很痛,痛得快死了。
……
【那個沒有眼睛的人,失去了他的雙臂,在最後的黑暗和風雪裏向着山頂爬去。
爬向那顆有毒的,能帶來光明的果子……】
看不見的筆,在漂浮的書頁上書寫着。
耀眼光亮的月神神殿內,一身黑衣的君罔極獨坐在神殿正中,淺灰色的眼眸平靜望着書上浮現的字跡。
數日之前,他試圖殺了行淵卻遇到詭異的事情,對方三次死亡三次復生。
這本書忽然出現攔截了他,說會告訴他真相。
對方並沒有食言,君罔極想起了他和溫泅雪的每一世,想起他是追隨尋覓溫泅雪的身影而來這個世界的。
卻更加疑惑。
“爲什麼,他每一世的際遇都這麼糟糕?”
那個人明明是那樣好的人,究竟是什麼主導着那個人的命運?
君罔極要找出那個背後操縱一切的意志,只要殺掉對方,溫泅雪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