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揚鋒漢起 >第一百二十章京口冷遇
    順流而下,王恭的官船疾如馳馬,船頭插着青色旌旗在江風中烈烈作響。一路順暢無比,兩個時辰不到便從建康來到京口。

    高平之地稱爲京,北固山下的江稱口,故得名京口。東吳孫權築鐵甕城、置京口鎮,永嘉之亂大批士族南下在此僑置兗、徐二州,謝玄在此重建北府軍,戰勝前秦苻堅的百萬兵馬。

    京口憑藉其優越的地理位置成爲軍事重鎮,也是都城建康的東門戶,其地理和軍事上的重要作用無可替代。

    京口原本爲世家門閥掌控,淝水大戰的謝家主動退讓,孝武帝趁機讓宗室譙王司馬恬取代謝玄成爲北府軍主帥。

    司馬恬逝後,王恭取而代之掌管北府軍,已有六年時間。

    千帆林立,百舸爭流,寬闊的江面上船隻往來如梭,楊安玄和劉衷並肩站在船舷打量着碼頭上熱鬧的情形。

    劉衷多次到過京口,指點着廣闊的江面介紹道:“這一帶江面寬達四十里,北軍難以南下,而我朝卻能從京口出兵北伐,此爲天然屏障。”

    官船停靠在官府的棧橋,搭板鋪好,有人扶着王恭下了船。碼頭上有數十名官員在迎候,看到下船的王刺史,齊齊躬身禮道:“見過王刺史。”

    王恭緊了緊身上的皮裘,淡然說了聲“免禮”,也不含暄,舉步朝一旁的牛車行去。

    將要登車,王恭立住腳,像是剛想起,對着身邊的隨從交待道:“會稽王派了一批人隨吾前來,你將他們安置在官署後宅。”

    楊安玄站在船上,看着王恭的牛車在輕騎的護衛下逐漸遠去,江風吹動身上的錦袍,寒意陡生。

    等了片刻,方有人招呼他們下船。

    此次會稽王共派來了八人,爲首的是原度支侍郎盧壯,還有幾名王府的屬官,多是六七品,劉衷被委了九品令史官身,這些人來到京口具體的差事要等王恭安排。

    從度支侍郎的肥缺派到京口來,雖然會稽王撫慰他說過兩年便派他到豐腴之地作太守,盧壯還是滿心不悅。

    留下來招呼他們的是名八品從事,雖然笑得殷勤,卻透着假意,盧壯的臉陰沉下來,剛到京口王恭就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碼頭停着五輛牛車,盧壯一語不發地登車,喝道:“走。”也不顧身後的其他人。

    楊安玄和劉衷同坐上一輛車,劉衷撩起車簾打量着窗外風景,道:“看來王刺史對我等不歡迎啊,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嘍。”

    楊安玄微笑不語,王恭的表現可想而知,會稽王派些人隨他來京口,往好處說是溝通內外,往壞處說便是派了一批細作在身邊,芒刺在背的感受豈會好過。

    楊安玄與劉衷兩人分到一個小院,三間屋,潮冷逼仄,來時連個火盆都沒有發。

    劉衷怒道:“這有些過了,不知是王刺史授意還是他的屬官有意怠慢。”

    話音未落,從隔壁傳來喝罵之聲,“啪”的聲響,不知什麼東西摔在地上。楊安玄與劉衷對視一眼,連忙出院去看究竟。

    寶瓶門前已經圍了幾人,探頭探腦地往裏張望。楊安玄個頭較高,墊起腳尖往裏看。

    這處小院正屋三間,還有廂房,屋角有修竹,檐下有鮮花,面積大了近倍,環境也更好。

    盧壯站在檐下,指着階下的一名吏官罵道:“……狗眼看人的東西,本官不是貶謫,是奉會稽王之命派駐京口,這狗窩是人住的嗎?”

    劉衷嘀咕道:“這裏是狗窩,那咱們的住處比狗窩都差遠了。”

    那名吏官正是招呼他們的從事,捂着臉賠笑道:“盧侍郎,京口寒苦比不得京都繁庶,這已是官廨最好的院落,您若是不滿,僕去請毛別駕來。”

    “滾”,盧壯氣勢洶洶地喝道。

    從事揖了一禮,轉身出院,目光中露出恨色,楊安玄心想盧壯如此做派,剛來就得罪了京口的官吏,以後怕是寸步難行。

    很快,楊安玄聽隔壁院中響起寒喧聲,毛兄的稱呼從盧壯嘴中說出,應該是別駕毛保了。

    又過了片刻,有吏官進院招呼楊安玄和劉衷前去大堂赴宴。吏官禮數不缺,但面容緊繃,殊無笑意,盧壯這一鬧殃及池魚,連楊安玄等人也不爲人喜。

    酒宴擺在刺史大堂,案上四樣菜,鹹魚、冬葵、菘菜和蛋羹,一小壺酒。

    王恭居中而坐,舉杯道:“京口比不得京城,諸位來此受委屈了,方纔聽屬下稟報,多有招待不周之處,王某先飲一杯,當做陪罪。請!”

    說罷,舉杯示意,一口飲盡。

    酒水淡而無味,菜餚鹹淡不一,顯然沒有用心。

    王恭敬過兩杯酒後,放下杯子道:“諸位是受會稽王之命前來京口,身份高貴,王某一時想不出如何安置。不妨先在官廨住下,熟習一下府中事務,屆時王某再做安排。”

    盧壯在王恭面前不敢發橫,畢竟這位敢面斥會稽王,不過來前會稽王有過交待,讓他不亢不卑,據理而爭。

    “王刺史,下官原是度支侍郎,對收支用度略懂些。”盧壯道:“下官來前會稽王有過交待,讓下官幫着王刺史打理青袞兩州的收支之事。”

    王恭心中冷笑,財政收支是兩州運行命脈,他焉能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給盧壯。

    “收支之事向由毛別駕打理,盧侍郎不妨與毛別駕商議,聽他安排就是。”王恭淡然道。

    盧壯衝着對面而坐的別駕毛保拱手道:“還望毛別駕多多賜教。”

    毛保滿面春風地道:“盧侍郎客氣了,你是度支侍郎,掌管天下財賦,比起愚可是強太多,有盧侍郎相幫,想來愚可以輕鬆許多。”

    心中卻明白,恐怕這位盧侍郎頂多能發發官俸、催催墾荒,一錢進出也不會經由他手。

    王恭看着楊安玄等人,道:“爾等職司聽從賀治中安排。”治中賀盛,會稽山陰人,三國孫吳名將賀齊之後。

    略坐片刻,王恭便推說身體不適,起身離開。

    主人都走了,酒焉能成歡,盧壯憤然起身,甩袖離開,楊安玄等人說了聲勞乏,起身跟着他離開。

    一衆八人來到盧壯的住處,盧壯陰沉着臉坐在正中,沉吟半晌澀聲道:“諸位,京口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王刺史這是視吾等爲眼中釘。”

    有人憤聲道:“王刺史如此冷遇,盧侍郎要替吾等向會稽王申訴,讓大王痛責王刺史。”

    盧壯默不作聲,他有機會參加過朝議,見過王恭在朝堂上厲聲指責會稽王。來前會稽王交待的清楚,讓他溝通內外,自己這些人剛來京口就向大王告狀,會稽王會以爲自己不能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