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揚鋒漢起 >第二百七十一章誘以名利
    十一月二十二日,晴。

    棲心堂,是花溪溫池內最大的廳堂,足夠容納百餘人入內。

    今天棲心堂內足足擠進了二百餘人,坐是無法坐的,衆人整齊地站在廳內,迎候孔懿的到來。

    來的人太多,棲心堂的雕花門窗被缷下,這樣能讓門廊和院中的士子們聽到廳堂內的聲音。

    離着門廊還有丈許,人羣之中李彪輕聲對着王鎮惡抱怨着:“王兄,都是因爲你拖沓,咱們才無法登堂入室。”

    與他們同住的杜儒卯末便來了棲心堂,此刻應該已在廳堂之中。

    王鎮惡挪動了一下身子,苦笑道:“愚哪知這些人會提前一個時辰前來。”

    李彪之所以陪在王鎮惡身邊,是因爲他幾日前隨衆拜見孔懿,被孔懿問及學業,應答了幾句得了讚許。

    事後,杜儒羨慕地向他道賀,說看見孔懿用筆將他的名姓記下,入仕有望了。

    王鎮惡沒有隨衆拜孔懿,而是呼朋喚友泡溫池、遊山水,似世家子弟般悠遊玩樂,不把入仕之事放在心上。

    這讓李彪對他的身份頗感好奇,揣測他是不是琅琊王家或太原王家的子弟喬裝而來,越發小意逢迎。

    辰正時分,楊安玄陪同孔懿等人來到,孔懿開講“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這是《論語·泰伯》中的句子,站在屋外,屋內孔懿的聲音聽不清楚,時斷時續。

    “……士有通達時,亦有困窮時……通過時則以仁治國平天下,困窮時則宣傳仁道……至死方休……”

    站在屋外的衆人向前擠去,人羣一陣騷動。側旁站着維持秩序的兵丁,忙上前喝止,站在屋外的人越發聽不清孔懿在說些什麼。

    李彪急得直頓足,連聲唉嘆。

    王鎮惡淡然道:“李兄已得所求,將來以行仁爲己任,任重而道遠,何必急在此時。”

    被王鎮惡這樣一說,李彪的心平靜了不少,笑道:“王兄說得是,愚當以弘揚仁道爲己任,死而後已。”

    孔懿說了大半個時辰,屋內掌聲響起,王鎮惡道:“接下來愚倒想聽聽楊太守說些什麼。”

    趁着有人走動,王鎮惡向前擠去,在廊下靠門處找到個位置,等候楊安玄講話。

    “天地君親師,人之五倫也。”楊安玄看着濟濟一堂的士子,高聲道:“魏文帝稱孔夫子是‘命世之大聖,億載之師表’,尊師重教是禮法也。”

    楊安玄的聲音有穿透力,清晰地傳入王鎮惡的耳中,衆人都安靜下來,聽這位年輕的楊太守第一次對外發聲。

    “在座諸位皆有師,愚的老師是臨湘侯車公。車公好學,囊螢夜讀爲世人所重,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可惜被害身死。”

    “嗡嗡”的議論聲蜂起,車胤是被司馬元顯逼死,楊太守公然表示不滿,莫非是對執政的尚書令司馬元顯不滿。

    “記得愚第一次見車師是國子學,車師以‘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勉愚,敦敦教誨,言猶在耳。”楊安玄慨聲道。

    “太元二十年五月,愚蒙車師不棄,拜在門下,從師學經。車師對愚說過,治學當‘學以致用’,‘知行合一’方爲真讀書。”

    此話一出,一旁的荀歌眼神一亮,莫非楊太守這四個字與先祖的“學至於行之而止”的主張不謀而合,若楊太守是荀家學說的擁躉者,對荀家而言是好事。

    學以致用、知行合一是明代心學大師王守仁所提出來的,楊安玄自知年少言微,只能借車師之口說心中之言。

    車胤是天下大儒,借他之名說出來的話自然被士人所重視,而且車師已逝,作爲弟子宣揚他的學說也算是尊師重道。

    “子夏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愚知諸公皆是博學多才之士,此次有意徵召你們當中的俊傑入仕,爲朝庭效命,爲百姓謀利。”

    雖然事先知道楊太守要徵募人才,但聽他親口說出還是讓不少人喜笑顏開,不少人急不可耐地呼道,“愚願爲太守驅馳”、“楊太守,僕早有意出仕爲國效命”……

    王鎮惡聽着身旁沸騰如粥的聲音,撇了撇嘴,心道多數人怕是想着從此衣食無憂、詩酒林下吧。

    等了片刻後,楊安玄提高嗓音道:“諸公一心報國的拳拳之心讓愚深爲感佩,愚想問上一句,若給諸公一縣,當如何治理?”

    氣氛再度熱烈起來,縣令雖是七品官,首次入仕卻要對應上下品(中正三品)纔有資格擔任。

    來此的士人中多出身寒門,六至九品佔了絕大多數,像李彪五年前定品爲七品,若能直接擔任縣令,真是平步青雲。

    “以仁義治理”、“無爲而治”、“教之以仁、束之以法”,爭先恐後地應答聲嘈雜不堪。

    李彪深爲後悔自己來得遲了,早知楊太守會有此問,哪怕不睡也要站在楊太守近前,說出自己治政的理念。

    荀伯子驕傲地仰着頭,用眼角餘光看着身旁激動的士人,他根本不屑與這些出身寒微的人爭奪可憐的卑位。

    荀家雖然不比以前,但仍是上品門第。去年荀伯子與謝家結親,娶謝安二兄謝據的孫女爲妻,朝庭授其駙馬都尉的散官。

    對於他來說,積清望前往京城纔是正途,何必在郡縣與寒家子爭食。

    馮立手拈鬍鬚沉吟,此次他率徒從南陽遠道而來,便是想在潁川、縈陽出仕,一展抱負。

    前兩日飲宴時,自己藉機向楊太守提出,楊太守已經允諾,有兩個職位供自己選擇,一是太守府主記室,一是縈陽郡屬縣縣令。

    這兩個職位各有優劣,馮立猶豫未絕,今日聽楊安玄向衆發問,如何治理一縣,馮立有了決斷,就任縣令。

    王鎮惡目光閃爍,若能給他一縣施爲,定當讓百姓安居樂業,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嘴角露出苦笑,自從祖父身死之後,家族四分五裂,自己此次來鄢陵沒有報通祖父的名姓,便連見楊安玄一面都做不到,楊安玄又焉能把一縣交到自己手中。

    “愚剛纔說過,學以致用、知行合一。”楊安玄的聲音再度響起,鬨鬧聲平息下來,衆人靜聽楊太守講話。

    “方纔諸位所說治縣之理念,亦是從書中得來。不過,愚想問一問,諸公之中有幾人知曉如何賑災?如何收賦?小吏如何盤剝百姓?庫倉有何弊政?山賊如何清剿?”

    一連串的發問提出,衆人火熱的心思冷卻了許多。

    荀伯子出聲應道:“孟子說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這些瑣事自有下吏施爲,上位者只需查驗成效、賞罰分明便是。”